江城大学的宿舍楼道永远飘着股混杂味儿——洗衣粉的柠檬香、没扔的零食袋馊气、还有女生们偷偷用小锅煮面的酱油香，林薇拎着帆布包往上走时，鞋底蹭过台阶缝里的碎头发，心里还在琢磨工作室的供应链表格，压根没注意到空气中那点不对劲的氛围。
302宿舍的门虚掩着，她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张萌正对着镜子涂豆沙色口红，唇刷停在嘴角，看见林薇进来，手明显顿了一下；李然则把摊在桌上的考研真题往抽屉里塞，动作快得像藏什么秘密，连笔都掉在了地上。
“我回来拿点夏天的衣服，上次走得急，把碎花裙落衣柜里了。”林薇笑着说，伸手去拉衣柜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拉手，就听见张萌干巴巴地接话：“哦……你现在都不住宿舍啦？听说在文创园租了工作室，当大老板了？”
“啥老板啊，就是个小作坊。”林薇没多想，从衣柜里翻出裙子，叠好塞进帆布包，“你们考研复习得咋样？下次有空请你们喝奶茶。”
这话没得到预期的热络回应，李然捡了笔，低着头小声说：“不用了吧，你现在忙，我们也不想打扰你。”
林薇这才觉得不对劲——以前她回宿舍，张萌总拉着她试新口红，李然会跟她吐槽考研政治的难，今天怎么跟隔着层玻璃似的？她正想问怎么了，手机突然响了，是印刷厂催稿的电话，她赶紧接起：“喂王哥，插画我改完了，等下就发你邮箱……对，就是糖水铺阿婆的表情，得再慈祥点……”
挂了电话，她拎着包跟两人道别，走到宿舍楼下时，才真正撞上那股“不对劲”。
两个穿连衣裙的女生正站在香樟树下咬耳朵，看见林薇走过来，说话声戛然而止，眼神却跟黏了胶水似的黏在她身上。林薇下意识往身上瞅了瞅——浅灰色衬衫是兼职工作服，洗得领口有点松，帆布包上还沾着点丙烯颜料的蓝印子，没什么特别的啊？
“就是她，林薇，真中了两百万呢！”其中个女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偏偏能飘进林薇耳朵里，手里攥着的珍珠奶茶杯都忘了喝，吸管在杯里戳得“咚咚”响。
“两百万？真的假的？她之前不还在跳蚤市场蹲摊卖手机壳吗？”另一个女生瞪大了眼，眼神里满是“不敢信”和点藏不住的酸，“我上次还跟她砍过价，二十块的壳子非要跟我磨到十八，现在倒好，直接当老板了。”
“何止啊！”第一个女生突然凑近，声音更低了，“我表姐在文创园上班，说前几天看见她跟个超帅的设计师走得特别近，两人还一起去买奶茶呢！那设计师长得跟明星似的，戴个眼镜，特斯文！”
“不是吧？”另一个女生惊呼，“我上周还看见她跟跳蚤市场那个卖二手耳机的小哥一起逛超市，小哥帮她拎了三大袋东西，看着特暧昧！”
“嗐，现在有钱了嘛，选择面肯定广啊！”第一个女生撇了撇嘴，语气里的酸气都快溢出来了，“以前没看出来，她还挺会的，这刚有钱就‘海’起来了，不愧是长得好看的……”
后面的话林薇没再听，脚步像灌了铅似的往前走，帆布包里的碎花裙硌得她胳膊生疼。卖耳机的小哥？是上次帮她修了三次小台灯的学长啊！她当时觉得过意不去，还送了个手绘的猫咪手机壳当谢礼，怎么就成“暧昧”了？跟设计师走得近？不就是送了杯奶茶，感谢人家捡回形针吗？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走到公交站时，还忍不住掏出手机翻了翻——微信里没什么异常，顾妍倒是发了条消息：“你回学校没？注意点那些碎嘴子，别理她们！”
林薇刚想回“知道了”，公交就来了，她收起手机，心里堵得慌，像吞了个没煮透的汤圆，黏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这股堵得慌的情绪，在顾妍气冲冲闯进工作室时，才算有了出口。
当时林薇正对着电脑改“老巷街糖水铺联名款”的插画——屏幕上的阿婆笑得有点僵，她正用数位板调整嘴角的弧度，就听见“砰”的一声，工作室的门被撞开，顾妍拎着个空奶茶杯，头发都气炸了，活像只炸毛的猫。
“薇薇！你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说你啥吗？！”顾妍把奶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的水珠溅在键盘上，她也不管，“我刚才在食堂打饭，听见两个女生在那儿嚼舌根，说你仗着中了奖，就到处勾搭男生，又是设计师又是耳机小哥的，还说你是‘江城大学新晋海王’！我当场就怼回去了！”
林薇停下手里的笔，看着顾妍气得发红的脸颊，心里又暖又涩：“你咋怼的？”
“我能咋怼？”顾妍一拍桌子，声音大得让窗外的樟树叶子都晃了晃，“我把餐盘往她们面前一放，说‘你们哪个眼睛看见她谈恋爱了？她昨天熬到三点改插画，今天早上七点就去印刷厂盯样品，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哪有空当海王？’”
她学着当时的语气，连手势都模仿得一模一样，手指还戳着空气：“我说‘她跟男生说话那叫社牛，不叫暧昧！上次那个卖耳机的学长，是人家帮她修了三次小台灯，她还送了手绘壳当谢礼！你们思想能不能阳光点？别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
林薇被她这股护犊子的劲儿逗笑了，伸手递了瓶冰汽水过去：“行了行了，我的顾总监，别气了，气坏了还得我给你买润喉糖。”
“我能不气吗？”顾妍接过汽水，“啪”地拧开，灌了一大口，“她们说得太难听了！还说你‘以前穷的时候装单纯，现在有钱了就本性暴露’，这是人说的话吗？”
林薇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阿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数位板的边缘，语气轻了点：“她们说她们的，我又不会掉块肉。”她顿了顿，点了下保存键，“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批联名款赶出来，下周糖水铺要开业周年庆，等着用呢。”
“可你就一点都不委屈吗？”顾妍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你明明连恋爱都没谈过，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现在倒被传成‘海王’，这也太冤了！”
林薇沉默了。其实怎么会不委屈呢？刚才改插画时，好几次因为走神，把阿婆的皱纹画成了直线；喝汽水时，也没尝出平时喜欢的柠檬味，只觉得有点涩。她只是不想让顾妍担心，也觉得跟那些不了解她的人辩解，太浪费时间。
可晚上关了工作室的灯，只剩下窗外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时，那点委屈还是悄悄冒了头。
林薇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手里攥着个没画完的手机壳——壳子上画的是江屿工作室门口的凤凰木，她本来想画好了送给他，感谢他帮忙捡回形针，现在却有点犹豫了。
那些人说的“特帅的设计师”，应该就是江屿吧？他会不会也听到这些谣言了？会不会觉得她真的是那种到处勾搭人的女生？
她想起上次送奶茶时，江屿接过奶茶的样子——手指轻轻捏着杯套，眉头微蹙，语气疏离。要是他听到这些话，会不会更讨厌自己？
林薇越想越纠结，甚至掏出手机翻了翻——她连江屿的微信都没有，想解释都没地方解释。最后她干脆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叹了口气：“算了，想那么多干啥，还是改插画吧。”
可指尖刚碰到数位板，她又忍不住笑了——自己这哪是担心被误会，分明是有点在意江屿的看法吧？母胎单身二十年，第一次对一个男生有这种“怕被讨厌”的感觉，结果还没怎么样，就先被传成了“海王”，这运气，也太离谱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晚风带着樟树的清香吹进来，稍微驱散了点心里的堵。林薇对着窗外的夜空小声嘀咕：“江屿啊江屿，你可千万别信那些瞎话，我真不是海王，我连鱼都没养过……”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赶紧关了窗户，坐回电脑前——不管怎么样，先把事业搞起来，等“小薇文创”做出名气，那些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
只是她没料到，这股“海王”的风，不仅没停，还会在几天后，吹到江屿耳朵里，闹出更大的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