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独坐在黑暗的禁闭室里,他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的场景。
那是一间看守所办公室,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正在对着苏燃和恢复过来的疯狗训话。
“这里的规矩你们应该知道的。不允许闹事,不允许打架,现在你们两个把两样都犯了,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疯狗看看面无表情的苏燃,眼中是藏不住的仇恨和惊恐。
也不等二人答话,制服男人自顾自地道:“你们两个人每个人多关半个月,另外,虽然是疯狗先动手的,但是苏燃你刚进来就对狱友下这么重的手,导致疯狗轻微脑震荡,所以你再外加禁闭一个礼拜。”
疯狗听到禁闭两个字打了一个寒噤,他趁苏燃没有看他狠狠瞪了苏燃一眼,全然没顾到制服男人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所谓禁闭,就是从原来的大通铺挪到一个黑暗的小单间里,由于大部分人其实无法适应长时间在黑暗里面生活,所以这也被视为比体罚更严酷的刑罚。事实也是,没多少人能在关禁闭的处罚里安然无恙,在一开始的48小时里,许多人都能坚持下来,然而时间一长,不,在禁闭室里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这样恐惧感就会逐渐击垮人的身心,甚至有的犯人到最后都精神崩溃了才被提前放出来。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禁闭早已成为命令禁止的体罚手段,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还能被堂而皇之地提出来。
苏燃在禁闭室里已经待了超过十二个小时,这里只有一个简易便池,无灯无床,狭小逼仄,餐食有外面的人定时送进来。
他知道,在这种完全黑暗的环境里面待久了人就会产生幻觉。前世有心里学家做过实验,邀请志愿者来到一个封闭的暗室内,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坚持3天就能获得高额的报酬。
一开始有人抱着“还有这么好的事”的心态成为志愿者,打算来到实验场地只要不停睡大觉就可以稳稳度过这三天,可是他们低估了孤独与黑暗带来的原始恐惧,理智很快就被这种恐惧所吞噬,开头的游刃有余被神经上的持续紧绷所替代,于是不到两天时间这些志愿者纷纷哭喊着脱离了实验。
不过苏燃并不害怕这种黑暗禁闭,相反他还有点跃跃欲试。
只见他在暗室中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竟然进入了打坐的姿态。
对于武者来说,打坐并不是玄而玄之的精神修炼,反而是十分朴素的日常锻炼。就像有高架就有低架一样,有动功就有静功。平时那些套路动作,实战对打都是动功,而打坐冥想就是静功。
其实与世人普遍持有的“一介武夫”偏见恰恰相反,强大的武者必须拥有同样强大的大脑。毕竟大脑是人体内最精密的器官,人全身206块骨头600多块肌肉还有神经血液无时无刻不在运动,这都要依靠大脑来运行。
尽管有的时候你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事实就是大脑和脊髓在一刻不停地替你管理你的身体。所以真正的武术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运用肌肉来打斗的技巧,实际上不同的人学习同样的技术能达到的上限却有云泥之别,其中的差距就在于对大脑的开发上。
最简单的一点,影响力量的因素有什么?肌肉的大小么,然而看上去体积小的肌肉有时候也可以爆发出比大块肌肉还要更加强大的力量,这说明对肌肉的控制能力才是影响力量的更重要因素。这种控制能力,实际就是来源于你的大脑,用运动学的术语来讲叫做神经控制或者神经募集能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武者们创造了冥想这种练功方式,为的就是由外而内地练习这种入微的控制力。一个高明的武者,一定不只是只修动功的武者,而是静功同样达到非常高深造诣的人。静水流深,练武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哲理的事情。
对于此时的苏燃来说,身处暗室就等于给他贴身打造了一间用于修炼静功的密室,在外面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只是这次禁闭的时间是七天,要大大超过了他前世打坐的最长时间。
不过苏燃听闻禅宗高僧在修行时会进入一种入定的状态,入定时不知时间流逝,不知外界变化,能证得正等正觉。虽然禅宗的入定法门需要进行观想,与武者的修行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因此苏燃向借着这次难得机会挑战一下入定的境界。
入定,是从摒除内心的杂念起步,慢慢潜入到自己心灵的深处。就像潜水一样,在不同的深度,冥想者也会遭遇不同的考验与困境。
在一开始,是内心纷呈的杂念,或者说表意识。一般人的内心,就像沸腾的铁锅一样,任何信息都可以随意在里面留下痕迹,七情六欲不停在锅中翻滚,重演过去的故事。入定的第一步,不是要去除这些杂念,而是明悟这些杂念,知道它们的跟脚,从而做到行不为其所乱。
冥想者渐渐静下来以后,要想做到由静入定,就必须要在已有的基础之上,不让新的杂念产生。也就是说,要让自己古井无波,没有念头。但是“没有念头”这本身也是一个念头,有了这个念头就会影响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去做正确的事情。所以要想达到“无”的程度很难,但这样一个暗室近似于封闭五感,反而到帮了苏燃的忙更容易放空自己。
按照这个进程下去,很快就会达到下一层。在这一层里,冥想者会经历虚空幻相。这种幻相是冥想者内心最真实的欲望所化,有时候是香车美女,红粉骷髅,有时候又是天音禅唱,地涌金莲,总之对于现实十分怪诞,但经常充满了诱惑力。只有度过幻相,堪破幻相,才能更明悟自身,从而达到入定的境界。相反要是度不过幻境,很可能会变成精神病。
当苏燃彻底静下来以后,很快就顺利地跨过了杂念丛生的阶段,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好像拥有了360°视角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到了比天花板还要高的无穷高处。
周围也开始有说不清的幻相浮现,有的甚至爬到了他身上,他也只当是微风拂面,不以为意。
这时候,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你也想越狱吗?”
可是他背靠着墙壁,哪来的背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