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九省通埠,北方漕运之汇总。
昏暗的祠堂内,伫立着一座关二爷神像。神像前,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鹅头、香蕉、火龙果、青团等等贡品,以及两根燃烧着的红烛。
祠堂外,是一排排的兵器架,在这些兵器架的旁边,错落站着几个穿着贴身短打的年轻汉子,三三两两地对练着。
“出拳的角度不对,你这样打拳还没把对手打倒自己倒先废了”“掩手掉了,嘿,把下巴迎上去给人家打么?”
一名络腮胡子大汉从人群之中穿行而来,时不时指点上两句。被他说过的人莫不神色一紧,手上不由地加快了几分动作。
“大海,好了,老爷子叫咱们十分钟以后去内堂,今天是例会的日子,该分这个月的收成了。”
“是,大师兄。”张海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地低了一下头,放下手中正在调教的动作,循着方向向内堂走去。
这是一处广阔的宅邸,院围深处开辟出的一处空间。刚刚一群人操练武艺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明堂,而明堂往后是一条长长的红毯,通到最后处却是一个黑黝黝让人看不太真切的宽洞。
祠堂后一处亮堂宽敞的室内,两排红烛居于高处,底下摆放着两排红木交椅,一直延伸到尽头,细数足足有十二把之多,而顶端是一名双目半开半阖的老者,手拄一根苍劲的拐杖,坐在中央处。
之前的络腮胡子大海此刻只能在中游的一把椅子上略显拘谨地坐着。
“今日虽然是每月一次的例会,但是召集大家来,也实是有些别样的缘由。天然,你来说一下档口赌拳的事吧。”老者发话,声音不大却能传遍整个堂内。
“是,太爷。”一旁侍立的高壮男子声若洪钟道,“夕日我洪鹤门与四九城的各位档头约定设下擂台斗拳之约,是为了解决武林同道的争端。到后来,武林逐渐式微,擂台斗拳也由台面上的家伙事转为地下比赛,更有经商大才将这地下拳赛经营地有声有色。”
“托庇于各位的势力保护,这些年来拳赛也算运作得顺畅,不过各位每个月也各自有一份收成入账,大家互相满意。然而近日来档口不太平,先是有外来人打穿了第5擂,再是有自己人连续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高壮男子眼皮一顿,目光扫向了上几席中一个的一把交椅。那是一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盘着手上的核桃,闻言手上动作一停,道:“承蒙各位同道捧场,我彭某人在拳赛忝脸居个经理人的位置。”
说罢他语气一顿,继续道,“你洪鹤门固然是武林魁首,也是我们十二道档口共尊的掌事,但是既然商场不比武林,时疏事异,有些规矩我看也需要变通。即使是你洪老爷子,也不该对这生意场上的事,指手画脚。”
高壮男子摇摇头,“当初这拳坛悬立,上面挂的可是青天白日旗。彭大档口你做生意做到改旗易帜了,我们建立这斗拳赛事,可不单是为了赚钱,更是为这四九城确立一份秩序。而这份秩序既然已经建立,就无人可以打破,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坏了自己规矩,那还有什么信力可言。”
“另外,彭雷,我且问你,这五年来拳坛生意的头寸,可是被你用来招徕供养拳手,”说到这,他的语气逐渐森然,“还是被你截去自用,向拳手出借砍头息了呢?”
中年男子彭雷脸色几度变幻,正欲站起身来,视野里却看到一只拳头越来越大,直到占满了整个眼眶。
“死来!”这时才听到高壮男子舌绽春雷,彭雷半边脸颊应声被轰爆,
整个人被轰出五步开外,滚落泥尘,生死不知。
这高壮男子用一拳立威,拳头上却是丝血未染。此时不知何时已退到老者身旁,向下方拱拱手道。
“各位档头明鉴,彭雷明面上为大家经营拳台生意,背地里却给拳手放砍头息高利贷,不仅坏了我们当初定下的规矩,而且也是坏了我们大家的大锅饭,实在罪该万死。依传统规矩,此人本来要受三刀六洞,今日如此下场,这三刀六洞便免了。”
其实这黑拳生意要做大,无非就是两件事:既离不开大量现金流水的支持,也倚赖组织旗下拳手甘心为其打生打死。
但是实际上这两件事也是一件事,只有拳手愿意和能够在拳台上牟取地位和名声,才能引得大资金源源不断地关注和支持黑拳赛。
而彭雷做的事就是在竭泽而渔,他向拳手们放高利贷,用的无非是拳手打赢以后花红的抽佣。用本来是拳手的钱再来掐拳手的经济命脉,只能让赛事方的人心愈发涣散,拳手之所以还在台上打拳,基本是迫于还贷的压力罢了。
这既养肥了他彭雷的钱包,也不知道在暗中给其他档头输送了多少利益,才让这样一件烂事在阳光底下运作了这么久。
彭雷刚才在座上说那番话,自然也是有他的底气,此刻下首十二档头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面色发沉。只是彭雷还未来得及发难,事情已经以雷霆之势画上了句点。
“好了,天然,退下罢。”上首的老人轻咳两声,发话道,“诸位,年轻人火气盛,出手不知轻重。我们这里是武家规矩,彭雷坏了营生,又技不如人,他的事情到此为止。”
说罢,老头子像是中气不继地顿了顿,又道:“他的阴账簿我已发往了各位府上,里头各家亏空,我洪鹤门已备了一份薄礼,为各位略作补偿。”
老头的眼皮如往常一般耷拉着,只是众人看着他的眼,却不知怎的感受到一股掠人的寒意。
老骥暮年,壮志不已呀,洪爷虽老,却丝毫不愿放弃把持权力。这城,怕是从今日起又要迈入那凄风冷夜的萧杀之中了。
在座许多人都泛起了这样的心声,张海心中也是这样想着。还有那个洪天然,听说刚从大澳留洋回来,这份手段可委实不像是一个毛头孩子能拥有的。这种身手,简直闻所未闻,动静之间切换自如,已经显示出深不可测的意味来。
虽然张海自己是武馆的主事,平时也教授武馆弟子的练功,可他也自问力所难及。就连大师兄那种功夫,似乎也比不过这洪天然的表现力。
“这就是洪鹤门的底蕴吗?这些年能够雄踞四九城的魁首,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底牌。”
“一次酝酿中的风暴也并不能动摇洪鹤门的根基。看来在座所有人都没资格和他们掰腕子。”
“不,如果是大师兄的话,以他的那种能力,或许能胜过洪天然也说不定。只是洪爷……”张海脑海中拂过了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