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铁牌冰冷的表面,那死寂的触感却让曜阳滚烫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湮灭。不是吸收,不是破坏,是彻彻底底的、从存在层面上抹除。
这铁牌的力量,和他那被称作“禁忌”的体质,如出一辙。
官方组织的探测器被毁了,信号彻底中断。短时间内,他应该是安全的。但这也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对外界信息的获取渠道,成了一个被困在绝地、真正的“囚徒”。
不能坐以待毙。
他将铁牌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扫过这间一无所有的石室。灵气被抽干后,这里更像一座坟墓。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没有任何声息,连风声都似乎被这死寂的谷地吞噬了。那两名执事弟子将他扔进来后便再无踪影,仿佛他真的已经被遗忘。
他尝试推动木门。门扉纹丝不动,外面显然被下了禁制。窗户也只是石壁上开凿出的几个狭窄孔洞,根本无法通过。
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
他的目光落回手中的铁牌上。
这东西能吞噬灵气,能否……吞噬这石门上的禁制?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心脏因这个想法而加速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铁牌贴在冰冷的木门门缝处。然后,再次尝试调动体内那缕微薄的灵力——不是灌注给铁牌,而是小心翼翼地,去引动、去“挑衅”门外那无形的禁制。
如同用一根细针去刺探沉睡的猛兽。
嗡……
门外的禁制被触动,立刻泛起微弱的涟漪,一股反震之力顺着门板传来,震得曜阳手臂发麻。
就是现在!
他全力将那股反震之力,连同自己躁动的灵力,一股脑地“喂”向紧贴门缝的铁牌!
铁牌猛地一颤!
中心凹陷处再次泛起那吞噬一切的幽暗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牢牢吸附在门缝之上!
嗤——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又瞬间消融的声音尖锐地响起!门外那无形的禁制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构成禁制的符文链条肉眼可见地浮现,却又在接触那幽暗光芒的刹那,如同冰雪遇烈阳般飞速消融、断裂!
短短两三息时间!
撕裂声戛然而止。
幽暗光芒缩回铁牌之内。
门外,那股无形的、阻碍一切的灵力屏障,消失了。
曜阳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试探着,再次用力一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应声而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室内更加阴冷、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风,从门缝中吹了进来。
成功了!
强烈的喜悦和兴奋冲击着大脑,但他立刻强行压下。不能出声,不能大意。
他屏住呼吸,将门缝推开更大一些,侧身挤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通向山谷更深处。两侧是更多的石室,门扉紧闭,毫无声息,不知是空置着,还是也关押着像他一样的人。头顶是晦暗的、被扭曲力场笼罩的天空,投不下多少光线,让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昏暗中。
他握紧铁牌,如同握着一把唯一的、危险的钥匙,蹑手蹑脚地沿着甬道向内探索。
山谷比他想象的更大,石室分布零散,越往深处,空气中的死寂和腐朽感就越发浓重。这里仿佛是被仙宗遗忘的角落,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连那些适应力最强的苔藓都无法生存。
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洞窟入口,里面似乎有微弱的水声传来。
水?这死寂的谷地还有水源?
他更加小心地靠近,隐匿在一块巨岩的阴影后,向内望去。
洞窟内别有洞天。一个不大的地下泉眼正在汩汩冒着水泡,形成一汪浅潭。潭水漆黑,看不到底,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并非活水。
而真正让曜阳瞳孔收缩的是——潭边的一块平坦巨石上,竟然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宗门服饰的老者。头发灰白,乱如枯草,面容被深深的皱纹和污垢覆盖,看不出年纪,只能感受到一种油尽灯枯的死寂。他周身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像是一块真正的顽石,若不是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在这绝灵的死寂山谷深处,竟然还有一个活人?!
似乎是感应到了曜阳的注视,那老者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精光,没有威压,只有一双浑浊不堪、仿佛蒙着厚厚阴翳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了曜阳藏身的岩石方向。
曜阳浑身一僵,瞬间不敢动弹。被发现了?
但那老者的目光似乎并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望”着这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又……来了一个……等死的……”
他的声音断续无力,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麻木和绝望。
曜阳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岩石后缓缓走了出来。他紧握着铁牌,全身戒备。
老者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浑浊的眼睛依旧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前辈?”曜阳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者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轻响,那双无神的眸子终于对焦了几分,落在曜阳身上。
“炼气……一层?呵……咳咳……”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嗤笑,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复,“这般微末修为……也能被扔进这‘葬灵谷’?外面……宗门已经败落至此了么?”
葬灵谷?原来这地方叫这个名字。
“晚辈曜阳,因体质特异,被暂时安置于此。”曜阳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太多。
“体质特异?”老者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曜阳,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灵力虚浮,根基却……咦?”
他的声音顿住,眉头死死皱起,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困惑。
“你……你过来。”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布满黑斑的手,对曜阳招了招。
曜阳犹豫了一下,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浓郁的死气和无害感,最终还是慢慢走上前去,在距离他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老者那双几乎瞎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干瘪的鼻子用力吸了吸,脸上的皱纹扭曲得更加厉害。
“不对……很不对……”他喃喃自语,“明明站在眼前,灵觉却几乎感应不到……像是……像是……”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像是个‘空窍’!不对!比空窍更彻底!是……‘绝灵之体’?!不可能!那种传说中的……”
他的话再次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那里。浑浊的眼中,那点微弱的波动骤然变得剧烈,仿佛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数息之后,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枯瘦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用一种近乎尖叫的、破了音的沙哑嗓音嘶吼道:
“不对!不是绝灵!是湮灭!是吞噬!你……你你是……‘归墟’……!!”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一种极度疯狂的激动!
吼声未落,他猛地一张口!
噗!
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污血,狂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