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贴身存放的冰魄讯符轻微一震,一道冰冷的意念传入:
“麻烦。” “此间官府,亦有‘巡天镜’残片流转,虽残缺不堪,亦能窥得些微能量异动。你既已引起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凌清雪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明日卯时,城西栖凤山断崖。” “过时不候。”
意念传递完毕,讯符再次沉寂下去,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明日卯时?那只剩下不到几个小时了!
曜阳猛地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父母。父亲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担忧、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阳阳……”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后来那个声音……你……你究竟……”
曜阳知道,不能再瞒了。至少,不能让他们完全活在未知的恐惧里。
他深吸一口气,关上房门,将父母扶到沙发上坐下。他看着他们惊恐未定的脸,缓缓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了那枚紫煌煌、电纹生灭的九霄令。
令牌出现的瞬间,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客厅嘈杂的电视声(父亲之前忘了关)都似乎安静了一瞬。
“爸,妈,”曜阳的声音异常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个世界,真的变得完全不同了。刚才来的,是官方处理‘异常事件’的人。而后来那个声音……”
他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她……来自一个叫‘九霄仙宗’的地方。这枚令牌,是她给的。她说我……资质很好,要带我离开地球,去……修仙。”
“修仙?”母亲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只存在于神话里的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父亲死死盯着那枚一看就绝非俗物的令牌,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官方机构的强势,神秘女子的恐怖手段,儿子突然获得的力量……这一切光怪陆离的事件,似乎终于被“修仙”这两个字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方向。
“离开地球?去……去哪?”父亲的声音发颤。
“我不知道。”曜阳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她只说明天一早必须走,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刚才那些人,只是最先找上门的。”
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爸,妈,对不起。我必须得走。留下来,只会给你们,给我们家带来更大的危险。官方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女人的宗门……更不是我们能理解的的存在。”
他抬起头,眼圈发红,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我会想办法……想办法安顿好你们。等我……等我有了能力,一定回来找你们!”
母亲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父亲则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笼罩着他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庞。
许久,父亲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决断:“走吧。”
他抬起头,看着曜阳,眼神里有痛苦,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父亲对儿子的保护:“既然留不住,就别回头。家里……你不用操心,我跟你妈还没老到动不了。外面……不管是什么仙宗还是别的什么,自己……万事小心。”
“爸……”曜阳喉咙哽咽。
“记住,”父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活着。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这最简单的四个字,此刻却重如山岳。
曜阳重重点头,将父母的容貌深深刻印在心底。
他回到自己房间,开始简单收拾。其实没什么可带的,几件换洗衣服,一张全家福照片。所有的重量,都在那枚九霄令和冰冷的讯符上。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依旧,但在这片璀璨之下,无形的巨浪正在涌动,旧的秩序摇摇欲坠,新的规则尚未建立。
危机四伏,前路未卜。
他握紧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与责任。
明日卯时,栖凤断崖。
他将告别过往,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属于修仙者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第一步,似乎就充满了难以预料的惊险。
后半夜,家里的灯一直亮着。
母亲翻箱倒柜,蒸了一锅暄软的白面馒头,又手忙脚乱地卤了几十个鸡蛋,用厚厚的棉布包了,塞进一个洗得发白的旧背包里。她一边塞,一边掉眼泪,油渍和泪水混在一起,也顾不上擦。
“外面……外面不一样了,听说东西都抢疯了……带着,饿不着……”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又把几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往曜阳口袋里塞。
父亲则沉默地坐在小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遍遍检查那个旧背包的背带和拉链,用粗粝的手指捻过每一处可能开线的地方,然后拿出他年轻时用过的老式军用水壶,灌满烧开又晾凉的白开水,拧紧,塞进背包侧袋。
曜阳没有阻止。他看着父母为他忙碌,为他担忧,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准备,是他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表达爱意与不舍的方式。
他接过那个沉甸甸、鼓囊囊的背包,背带上有母亲手指的温度,水壶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侧腰。这里面装的不是干粮和水,是家,是他二十年来平凡人生的全部重量。
“爸,妈,我走了。”他声音低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父亲站起身,用力抱了他一下,很用力,骨头都硌得生疼。“记住我的话。”他在曜阳耳边重复,只有四个字。
母亲扑上来,眼泪蹭了他一脖子,最终却只是哽咽着说:“……好好的。”
曜阳重重点头,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家,拧开门把手,侧身融入门外尚未褪尽的夜色。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因为他下楼的脚步声而次第亮起,又在他走过后逐一熄灭,像一场无声的送别。
凌晨的街道冷清了许多,但并非寂静。远处偶尔传来车辆急促的鸣笛,甚至隐约有打砸和呼喊声顺着夜风飘来,带着一种人心惶惶的躁动。路灯的光芒似乎都变得不安,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
曜阳拉高了衣领,将背包背得更紧些,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城西快步走去。他没有奔跑,只是将灵力微微灌注双腿,步子迈得极大,速度却丝毫不慢,身影在稀疏的行人间穿梭,如同一条滑过暗流的鱼。
越往西走,建筑越发稀疏,灯火渐次阑珊,属于城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另一种属于荒野的、带着草木腥气和浓郁灵气的寂静包裹上来。
栖凤山轮廓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显现,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没有路通往断崖。灌木和藤蔓疯狂滋长,几乎掩盖了所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岩石变得湿滑,苔藓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莹光。灵气的滋养,正让这片山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过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曜阳手脚并用,攀爬并不费力,灵力流转下,身体的协调性和力量远超以往。但他依旧全神贯注,五感放大到极致,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嘶嘶——”
旁边一丛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异草,突然无风自动,如同毒蛇般猛地弹起,缠向他的脚踝!
曜阳反应极快,足尖一点,身体轻飘飘横移半尺,同时并指如刀,一缕微弱的灵力附于指尖,向下一切!
嗤!
那异草应声而断,断口处渗出墨绿色的汁液,散发出一股辛辣的气味。断裂的草叶在地上扭曲了几下,迅速枯萎。
曜阳心头一凛。普通的植物绝不会有这种攻击性!灵潮复苏,改变的远不止是人类。
他更加小心,避开那些看起来过分“活跃”的植被,速度却不减反增。
终于,在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他攀上了栖凤山最为陡峭的那面断崖。崖顶风很大,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正在缓慢汇聚。
这里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感,随即被丹田贪婪地吸收转化。
他到了。卯时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