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整个法庭的空气都像是凝滞了。
变更……公诉意见??
检察官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本院认为,被告人李若荀的行为,完全符合我国《刑法》关于特殊防卫的规定,不构成犯罪。”
“故建议法庭,当庭宣告被告人无罪。”
“请合议庭依法裁决。”
“哗——”
旁听席一片骚动。
韩义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团绚烂的烟火。
巨大的狂喜与错愕交织成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
他猛地松开拳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陈思月捂住自己的嘴,喜悦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毫无顾忌地转头用力抓住自家大老板的手臂,激动地晃起来。
陆宁宣能感觉到陈思月抓着自己的力道。
那份颤抖的喜悦通过手臂传递过来,让她也不禁忘记了片刻的表情管理。
郑以仁的肩膀终于彻底松弛下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这场庭审从一开始就非同寻常。
公诉方火力全开,步步紧逼,看似要将李若荀置于死地,实则是在用最严苛的方式,为最终的判决扫清所有未来的质疑。
或许只有经过这样激烈的对抗,才能真正堵住悠悠之口,经得起未来任何角度的审视。
他预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颗悬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真正落回实处。
“啪。”
清脆的掌声。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耿星汉站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
对他而言,这无关法律,无关程序,这是他所见过的,最震撼人心的一幕戏剧。
正义在最后一刻,以最辉煌的姿态降临,绚丽夺目!
旁听席上,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掌声从零星几点,迅速汇成了一片热烈,在这座庄严的殿堂里回响。
短暂的休庭评议后。
审判长回到座位,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若荀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拿起判决书,目光庄严,声音洪亮。
“经合议庭评议,本庭认为——”
“被告人李若荀的行为,是针对正在进行的、严重危及他人生命安全的暴力犯罪,所采取的制止行为!”
“其防卫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伤亡,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法槌被高高举起。
然后,重重落下!
“本庭宣判!”
“被告人李若荀,无罪。”
“当庭释放!”
……
李若荀清晰地听见了法官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
“无罪。”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却瞬间抽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那根紧绷了许多个日夜的弦,在他脑海里“嗡”的一声断裂。
他几乎要在轮椅上瘫倒下去,全靠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才能维持着身形的挺直。
成功了!!!
他在千万人的注视下,赢回了自由!
甚至说,他是改变了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小小的一部分法律才做到的这一点。
这简直是个奇迹!
一只手将一份文件放到了他的膝上,纸张的触感将他从失神中拉回了些许。
郑以仁俯下身。
“判决书,”他顿了顿,看着李若荀苍白的脸,重复道,“你是无罪的,小荀。”
李若荀缓缓眨了眨眼,视野重新聚焦。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几页薄薄的纸。
手慢慢收拢,将那份象征着清白与自由的文书攥紧。
纸张的边缘有些锐利,触感却无比真实。
他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律师,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你,郑律师。”
声音很轻,但郑以仁听见了。
一股暖流无声地淌过心间。
为世人眼中的“罪人”辩护,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理解的职业。
他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与算计,无数次胜利的喜悦,都伴随着对这个世界更深一层的失望。
然而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职业自豪感。
或许,医生们在经历一场高难度的手术,将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时,所感受到的也是这样一种情绪吧。
拯救一个值得被拯救的灵魂的喜悦。
“咔哒。”
清脆的金属解锁声响起。
法警上前,解开了李若荀手腕上的戒具。
那冰冷的金属环从皮肤上脱离的瞬间,陈思月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了过来。
“小荀!”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李若荀的胳膊肩膀,隔着一层薄薄的病号服,只能摸到嶙峋的骨头。
陆宁宣强行压下眼中的湿意,快步走到李若荀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她捏了捏他的脸,又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
“欢迎回来,小荀。”
欢迎回来,回到我们身边。
陆宁宣的眼眶终究还是红了,眸中水光闪动。
李若荀看着陈思月焦急的脸,又转向陆宁宣含泪的眼。
她们的担忧和关切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
那根一直强撑着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想对她们笑一笑,告诉她们自己没事。
可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眼前的光影彻底碎裂,化为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闭上眼睛,身体完全失去了支撑,向一侧无力地倒去。
“小荀!!”陆宁宣的惊呼声尖锐而慌乱。
“医生!”郑以仁反应极快,立刻转身朝着法庭外大喊,“快叫医生!”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耿星汉,脸上的狂喜还未完全绽放就已凝固。
他刚刚还在想着,等轮到他了他要冲上去,不抱住李若荀转上几个圈不罢休,好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可眼前的一幕,让他所有的喜悦瞬间化为冰冷的惊慌。
李若荀静静地闭着眼睛,被陆宁宣和陈思月合力扶住。
他微长的碎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眉眼。
面容苍白清减,褪去了所有在舞台上的炫目光华,却因为那副无可挑剔的骨相,依旧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洁白,易碎。
耿星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深夜里的那轮冷月。
不,是倒映在水中的月。
清冷,皎洁,美丽,却又遥远得触不可及。
即便是最轻微的风拂过水面,也能让它彻底破碎。
一种莫名的恐慌从他心底最深处漫上来,迅速攫住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