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很快他们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轻,也不快。
五条悟嘀咕道:“还真是说来就来啊……”
庵歌姬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家入硝子的手,低声说:“我有些紧张。”——感觉接下来的发展,并不会很愉快。
所以会是谁呢?
在看到鞋子率先出现的那一刻,不少人都有些愕然,但也不少人是一脸的恍然。
庵歌姬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低呼道:“怎么是他?”前面大家说的那样信誓旦旦,她还以为是佐佐城信子。
——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最开始“国木田独步”带着“太宰治”和中岛敦去见过的少年黑客兼情报贩子,田口六藏。
根据前面的信息,他还是苍王事件的“遗孤”——他的父亲,就是那殉职的六名刑警之一。
冥冥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
反正在她看来,今天到这里的,都逃不开那个“太宰治”算计的手笔——“他”织下的网,何时收呢?
五条悟抱着手,突然说:“其实国木田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啦,毕竟六藏确实有这个动机——在国木田看来。”
夏油杰抬眼看向屏幕,说:“是说他认为六藏会恨他、恨武装侦探社——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
他评价道:“那还真是一个性情中人。”
九十九由基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倒不如说‘他’是傲慢,不然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孩子认定的仇人是‘他’而不是苍王呢?毕竟哪怕会有迁怒,但是明眼看到的,导致他父亲死亡的,不是苍王吗?而且,一力承担起一个孩子失去父亲的仇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
少年六藏的父亲被苍王的炸弹杀死,他当然是恨的,而且他也有这个资格。但是“国木田独步”凭什么自顾自地认为这个孩子恨得就是“他”呢?说到底,真正的仇人,不是苍王吗?
五条悟微微挑眉,说:“九十九小姐,说话有点不客气哦。”
九十九由基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不否认“国木田独步”是个好人,但是她有时候看着他的一些想法,也会觉得不顺眼。
国木田独步被这些话给打懵了——“他”傲慢吗?六藏的恨,是“他”自以为对着自己吗?
夏油杰说:“所以感情什么,还真是无趣。”自顾自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感情,对方真的需要吗?
与谢野晶子看了沉默的国木田独步一眼,转移了话题:“我感觉他们彼此掌握的信息好像都不对等?”唯一掌握全局的,可能就是“太宰治”?
“而且,什么叫做黑了电脑偷看邮件啊?”
中原中也说:“这不是很明显吗?这个六藏不是太宰那混蛋口中的真凶啊。”而且他甚至怀疑,所谓的“偷看”又有几分真。
——真的不是太宰这家伙故意给他看的吗?
实在不是他多想,而是太宰那小子很多看似不经意、没有用的小动作,往往都藏着他的目的。毕竟按照他的手段,不想让六藏看到他发出的邮件,并不算一件很困难的事。
五条悟说:“所以国木田你的追问显得有点冲动哦?”
被炮轰的国木田独步抿着唇,看着“自己”甚至没能把话说完,六藏就在眼前倒下。
五条悟微微勾唇,说:“真的真凶来了。”
他看着在“国木田独步”还没有回神的时候,反应迅速拔枪的“太宰治”,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你这里反应不赖嘛!还是有点帅气的。”
太宰治隐晦地翻了一个白眼,谁稀罕他的夸赞啊?他的帅气,还用得着他来说?
家入硝子有些复杂地看着持枪从阴影中出现的佐佐城信子,叹了一声:“还真是她啊。”
冥冥挑眉道:“所以她口中的恋人,真的就是苍王?”
“显而易见吧。”五条悟简单回了一句后,又说,“不过我倒是更好奇太宰说的‘不是第一次’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这话,是承认佐佐城信子智商高?”
森鸥外说:“她确实有这个头脑,而且也有着相关的犯罪知识,甚至是利用这一点,帮助苍王达到制裁罪犯的地步。”
他看着镜头忽然切走,出现了一个电脑屏幕,屏幕的主人几番操作后,从苍王的瞳孔中抽出佐佐城信子的身影。
不过理想什么的,他承认夏目老师的话,苍王走偏了。
五条悟说:“所以这个‘后续’就是这场针对武装侦探社的复仇?”
国木田独步低声说:“复仇这件事有意义吗?”
复仇?侦探社确实经常会招来怨恨,想要复仇的人也不会少。但他其实并不认可复仇这个行为。
夏油杰说:“意义?或许世上所有的复仇都没有意义,不过是明知道这样不行、不对,但也只能这么做。”
一如复仇者为了死者,总该做点什么,不然很容易失去自我。
五条悟转头盯着他,突然问道:“杰,所以你是在对咒术界、对人类‘复仇’吗?”
夏油杰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沉默地转了回去。
太宰治低声道:“说得也是,明知没有意义,还是非做不可才称得上是复仇。”
而且不幸的是,这位佐佐城信子小姐,没有其他应该复仇的对象。苍王是个对理想充满热情的人,而且他已经过世了,她的行动,全是为了吊唁她的恋人而进行的。
森鸥外有些遗憾地说:“这位佐佐城小姐当真头脑过人,可惜……”就是有点恋爱脑。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好奇佐佐城信子和苍王的过去了。或许,苍王走上用犯罪来制裁犯罪的修罗之路,说不定也有她的助力?毕竟凭借她的头脑,构思那些案件应该很简单。
种田山头火说:“只要恋人能够得到回报,她就无所谓吗?”他看着佐佐城信子也是有些可惜的,她确实是一个人才,包括苍王也是。但是社会上容不下苍王那样天真纯粹的好人,也容不下佐佐城信子这样没有底线的混沌之人。
太宰治说:“她已经停不下来了,更何况对方已经死了,她也无所谓忍耐了。”
“所以她拟定计划,让那些应该受到制裁的罪犯自发性地犯罪,再由侦探社加以解决,而且这个计划最出色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未犯下任何罪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人依照自己的“意志”进行的选择和行动。
——她没有弄脏自己的手。
在法律上,谁都无法制裁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犯人。
夏目漱石沉沉地叹一口气,没有说话。其实她有着这样的头脑,本来可以在犯罪心理学上获得亮眼的成绩,甚至是进入官方,针对犯罪组织进行剿灭,这样一来,哪怕不算是遵照理想,也能让世上的犯罪减少,但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太宰治”说的不错,这是因为她的心中没有信念和理想,想的只是苍王,人云亦云。
国木田独步看着屏幕上发展迅速的一切,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问题——这究竟是为什么?是谁错了?偏离理想的人是谁?
或许……应该有个所有人都能获得回报、获得拯救的理想世界才对。也应该有某种邪恶的东西,阻挡了通往那里的道路才对……
理想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庵歌姬问:“所以她是真的想要一个解脱吗?”
九十九由基说:“当然不是啊,她来这里,应该是为了消灭知情人?”
但是事情真的会按照她的想法进行吗?“太宰治”真的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以及还有一个被他们都忽略的人——田口六藏,他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见证真凶吗?
很快,她有了答案——
“太宰治”松手下落的手枪被失去了父亲的少年握住手里,对准佐佐城信子一连开了三枪。
五条悟恍然大悟:“所以这场的主题是‘复仇’吗?”佐佐城信子向武装侦探社复仇,田口六藏向苍之使徒、苍王复仇。
他们都死了。
正义的是谁呢?谁真的应该死去?
国木田独步有些茫然地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搞不懂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五条悟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太宰治,眼神透露出一丝复杂,这个人,把握人心的手段当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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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国木田独步看着眼前不过在瞬息间发生的一切,痛苦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佐佐城信子身下鲜血漫开形成血泊,再也没有了生息。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的错?!!!”
“谁都没有错,这是必然的结局。”太宰治轻轻放下田口六藏的身体,站起身,淡淡说道。
“你闭嘴!”太宰治的话让一股怒火直冲国木田独步的脑门,他一把揪住太宰治的衣襟,厉声说,“你本来能阻止这一切的!难道你想说这才是该有的结果吗?!”
太宰治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回望着激动的国木田独步,说:“正义本是一件武器,武器固能伤人,却未必能救人。归根到底,害死了佐佐城小姐的元凶,就是你和苍王心中那所谓的正义。”
他的视线望着没有其他人能够看见的东西。
——那道视线,凝视着寻常人无法理解的人类黑暗,这个世上的深渊。
“……”国木田独步收回放在太宰治身上的手。
他明白太宰治想说的话。或许公正不该向外,而是往自我的内在追求。
不过——
少年六藏死了,佐佐城信子也死了。
追求自我内在的公正,得到的也只有无力感。
太宰治倒退几步稳住身体,静静地说:“国木田君,若你坚持追寻所谓的理想,早晚会被苍王之火附身,然后连周围也一并焚烧殆尽。”
国木田独步瞪着对面的人,坚定地说:“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会排除万难继续前行!不要轻视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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