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牺牲带来的巨大悲痛,如同沉重的铅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铅云之下,生的意志却在悄然凝聚,化作坚韧的根须,牢牢抓住现实的土壤。沉溺于悲伤即是辜负牺牲,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懂。
林默站在临时指挥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迷雾和灰暗永恒笼罩的天空。他的头痛依旧,那微弱的“真言回响”如同受损的雷达,不时捕捉到远方或近处空间结构传来的细微畸变,以及……潜藏在避难所某些角落的人心波动。秦武不在了,那坚实的、可以抵御一切正面冲击的磐石消失了,他必须成为另一种支柱——或许不够坚固,但必须足够韧性和敏锐,能够洞察并连接起所有散落的力量。
“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林默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周卫国、肖雅、零,以及几位在多次危机中表现出色、值得信赖的新老面孔都在这里。“‘深渊’的侵蚀无孔不入,外部的裂缝,内部的纷争,都在消耗我们。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能在威胁萌芽初期就做出反应的手臂。”
周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悲伤已被一种军人特有的坚毅取代。“老秦走了,但他的阵地不能丢。我提议,成立一个专门的快速反应与情报搜集小组。规模不用大,但要精干,机动。”
“我同意。”肖雅推了推眼镜,她的理性在此刻显得尤为宝贵,“我们需要系统性地整理已知所有类型的异常事件、能量签名、规则扭曲现象,建立一个数据库。同时,对新觉醒的能力者进行登记、评估和基础引导,避免李鸣事件重演。知识和管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零安静地坐在角落,她失去大部分能力后,气质变得更加沉静,但眼神却愈发深邃,仿佛能看透表象,直达本质。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很多人心里有火,但不知道往哪里烧。秦武大哥的故事是火种,我们需要给这火种一个燃烧的炉膛,一个共同的方向。”
会议持续了很久。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务实的讨论和一项项具体的决议。一个雏形的组织架构被勾勒出来,它暂时没有恢弘的名字,只是被称为“守望小组”。林默负责总体协调和对外联络,凭借其残存的“真言”能力和日渐成熟的领导力,成为核心。周卫国负责安全保障与战斗人员训练,他的经验和果决是小组的利剑。肖雅负责情报分析与技术研发,她是小组的大脑。零,则出人意料地承担起了内部沟通与精神支持的工作,她独特的亲和力与经历,让她能更好地理解并安抚那些迷茫和创伤的灵魂。
消息悄然在避难所传开。没有强制征召,只有自愿报名。响应者超出了林默他们的预期。
第一个找来的是小杰,他掌心那团温暖的光晕似乎比以前更稳定了些。“林老师,周叔叔,我想帮忙。”男孩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能感觉到那些不好的‘小孔’,我想用这能力做点有用的事,像秦武叔叔那样。”
曾经在“诡校”副本中被林默救下,后来在多次物资搜寻任务中表现出色的退伍侦察兵赵峻也站了出来。“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不能白白浪费。搞侦察,盯梢,我还有点用。”
还有那位在“迷雾小镇”事件中展现出过人冷静,成功带领部分民众找到安全屋的社区女医生苏婉,她也加入了。“我治不了这个世界的病,但或许能帮大家治治心里的伤,也能处理些……物理上的伤口。”
甚至包括之前犯过错误,但经过惩戒和教育后真心悔过的个别人,在严格审核和监督下,也被给予了将功补过的机会。林默认为,完全的排斥只会制造新的裂痕。
“守望小组”的初期工作,是从最基础、最繁琐开始的。
肖雅带领着几个擅长数据处理和技术的人员,将零散记录在纸张、个人终端碎片上的所有关于副本、规则、异常现象的信息,一点点录入、分类、交叉比对。他们利用 scavenged (搜集来的)服务器零件,勉强搭建了一个局域数据库。这项工作枯燥却至关重要,它正在将个人的、零散的经验,转化为可供分享和学习的集体知识。
周卫国和赵峻则开始对报名者进行筛选和基础训练。训练场就设在避难所下层一个空旷的仓库里。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实用的体能训练、武器使用(包括冷兵器和简陋的能量武器)、小队配合、以及针对已知几种低阶深渊生物的识别与应对战术。周卫国的训练严苛到不近人情,但他以身作则,每一个战术动作都精准无误,他嘶哑的嗓音回荡在仓库里:“记住!你们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无法理解的恐怖!扎实的基础,冷静的头脑,可靠的队友,是你们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零和苏婉医生合作,开设了非强制性的心理疏导课程和互助小组。零会用她柔和的声音,讲述那些在回廊中关于勇气、牺牲和希望的记忆碎片,她不说教,只是分享,让听者自己去感受和汲取力量。苏婉则用她的专业,帮助人们处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焦虑和抑郁情绪。她们的工作看似无形,却像是在修补着避难所内部脆弱的人心壁垒。
林默的工作则更为繁杂。他需要与避难所原有的管理委员会协调,争取资源和支持;需要处理“守望小组”内部的大小事务;还需要运用他那微弱但精准的直觉,去判断一些模糊的情报,或是调解偶尔出现的内部摩擦。他的头痛成了工作的常态,但他逐渐学会与之共存,甚至将其作为一种特殊的预警机制。
“守望小组”的第一次实战检验,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一天深夜,监控中心发现位于避难所西北方向,约三公里外的一处旧时代通讯中继站,传来了异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信号。信号模式与已知的深渊侵蚀不同,更偏向于某种……人为激活的废弃科技。
“有可能是其他幸存者,也可能是个陷阱。”周卫国盯着模糊的监控画面说道。
“必须去看看。”林默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如果是幸存者,我们需要联系;如果是陷阱,更要提前排除。小规模侦察,速去速回。”
一支由赵峻带队,包括小杰和另一名受过训练的队员组成的三人侦察小队被派了出去。小杰的能力可以作为活体探测器,赵峻的经验能应对大部分突发状况。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指挥室内,气氛凝重。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侦察任务,更是对新建“守望小组”能力和决心的考验。
几个小时后,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了赵峻压抑而急促的声音:“发现目标……不是幸存者。中继站内部……被改造了。某种……原始的献祭仪式,利用残留的设备和……活物?能量很混乱,有低阶腐蚀性生物被吸引聚集……我们清理了外围,但核心区域不敢贸然进入,请求指示。”
消息传回,众人心头一沉。果然,泄漏的不仅仅是深渊能量,还有被扭曲的人心。有人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开始尝试用非理性的、邪恶的方式去寻求力量或庇护。
“记录坐标,布设远程监控和预警装置,然后撤回。”林默果断下令,“那里已经是一个污染源,但我们力量有限,不能贸然深入清剿。标记它,监控它,防止其扩大,才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侦察小队安全返回,带回了更详细的信息和影像资料。那个被邪教仪式污染的中继站,成为了“守望小组”数据库中的一个新条目,也被标记为需要定期监控的“不稳定点”。
这次行动说不上成功,也谈不上失败。它没有解决威胁,但却证明了“守望小组”存在的价值——他们提前发现了一个潜在的危机点,并采取了相对稳妥的应对措施。更重要的是,它让所有参与者,包括留守的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不再是被动等待灾难降临的羔羊,他们开始有了主动出击、 albeit cautiously ( albeit cautiously 小心翼翼地)监视和干预危险的能力。
希望,不是在等待中降临的,而是在行动中一点一滴被创造出来的。
“守望小组”没有举行任何成立仪式,它的名字也朴素得甚至有些简陋。但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数据库建设、体能训练、心理疏导、外围侦察和定点监控中,一个以“守护”为核心理念的小型组织,悄然扎下了根。
他们守护着这片残破的避难所,守护着彼此心中尚未熄灭的人性之火,也默默守护着这个正在滑向更深黑暗的世界的……一丝微弱的平衡。
林默依旧会在深夜被头痛唤醒,望着窗外永恒的迷雾。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沉重,也多了一份笃定。秦武的磐石之躯已然消逝,但他们正在用知识、勇气、理性和残存的人性,共同浇筑一座新的、无形的堡垒。
重建,并非指恢复往昔的繁华,而是在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秩序和希望。而守望,便是这漫长黑夜中,他们为自己,也为所有幸存者,点燃的那一盏微弱却坚定的风灯。前路依旧漫长,黑暗依旧浓重,但他们已经握住了灯柄,并肩站在了守望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