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那声仿佛要震碎雾气的怒吼从身后岔路口传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肖雅紧绷的心弦上激起一圈剧烈的涟漪。担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但她强迫自己将那声怒吼、以及可能代表的惨烈战况,从脑海中强行剥离。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林默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零,所有的希望,此刻都压在了她——肖雅,这个团队公认的“大脑”身上。她必须思考,必须计算,必须在这片规则的死局中,凿出一条生路。
“跟紧我,别触碰任何东西!”肖雅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平稳,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双眼不再是平日里那般清澈睿智,而是蒙上了一层急速闪烁的、近乎数据流般的微光。
“推演回响”,全力启动!
在她独特的感知中,周围浓稠的、阻碍视线的雾气开始“褪色”,世界不再是具体的景物,而是化作了无数流动的线条和变幻的光点。脚下湿滑的石板小径,两侧沉默的墓碑,头顶压抑的天空,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冰冷死寂能量,都被她的能力迅速解构,转化为一道道参数、变量和概率云。
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数学模型。
每一条小径都是一个分支选项,每一块墓碑都可能是一个触发式陷阱的节点,空气中漂浮的能量尘屑代表着随机干扰项,而那些在浓雾深处游弋的、代表沉睡者的强大能量信号,则是模型中带有极高威胁权重、且移动路径难以预测的“清道夫”程序。
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大脑。普通人的意识在此等规模的信息冲击下,会瞬间过载、崩溃。但肖雅不同,她的意识仿佛一个为处理复杂系统而生的超级处理器,正以燃烧自身精神为代价,疯狂地构建、运算、推演。
她率先排除了右侧的岔路。在那条路的能量流动模型中,她“看”到了至少三个高度聚集的、代表强大沉睡者的能量核心,它们如同设定好的巡逻程序,在那条路径上形成了几乎无死角的封锁网络。强行突破的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七,代价很可能是全军覆没。
左侧岔路,能量环境相对“干净”一些,威胁信号分散且强度稍弱。但这条路上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惰性”能量场,肖雅的推演触角延伸进去时,感到了一种明显的滞涩感,仿佛思维陷入了泥沼。这里隐藏的,可能不是直接的攻击,而是更诡谲的规则陷阱。
“直走,七步,然后左转,避开第三块带有鸢尾花雕刻的墓碑。”肖雅语速极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机器播报。她率先迈步,林默毫不迟疑地搀着零跟上。
就在他们左转,刚刚绕开那块看似普通的墓碑时,那墓碑上的鸢尾花雕刻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们原本应该踏足的区域,地面上的石板纹路瞬间扭曲,散发出微弱的吸力,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拉扯进去。一个简单的空间扭曲陷阱。
林默瞳孔微缩,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肖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下达指令:“前方十五米,右侧墙壁有能量残留,疑似触发式精神冲击。贴左侧行走,速度保持均衡,不可过快过慢。”
她的推演不仅在于空间路径,更在于“节奏”。某些陷阱的触发,可能与移动速度、脚步声的频率,甚至呼吸的节奏相关。她必须将团队成员也作为变量纳入计算,调整出一个最不易触发警报的行进模式。
他们如同在雷区跳舞,每一步都踩在肖雅计算出的、那稍纵即逝的安全节点上。周围的雾气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和低语,那是游荡的沉睡者在附近活动。但每当它们似乎要靠近时,肖雅总能提前零点几秒预判到它们的移动轨迹,带领团队险之又险地避开其感知范围。
“停!”肖雅突然举手,动作僵硬。她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前方区域,规则叠加……混乱……”
在她构建的模型中,前方一片看似平常的墓地区域,能量流动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混沌”状态。至少三种不同的规则力量在那里交织、碰撞、相互干扰,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逻辑乱流。强行穿越,可能会被随机传送到墓园的任何角落,也可能被混乱的规则直接撕裂。
“需要……计算干扰源……”肖雅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闭上双眼,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片数据的深渊。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芯片,温度急剧升高,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带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生成、碰撞、湮灭。她尝试构建一个统一的方程来描述这片混沌,但变量太多,干扰太强。她仿佛一个被困在自己编织出的、无限复杂的迷宫中的囚徒,每一个岔路口都通向更多的岔路,永无止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身后秦武方向的战斗声响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和激烈,仿佛在催促着她。零的呼吸愈发微弱,林默搀扶她的手臂也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微微发抖。
压力如山。
肖雅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弥漫,那数据流的微光也变得闪烁不定。“不行……常规建模失败……需要……逆向推导……”
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理解整个混沌区域的全貌,而是将感知聚焦于那些规则乱流碰撞时产生的、细微的“涟漪”。通过分析这些涟漪的波动模式、频率和衰减速度,逆向推导出各个规则源的相对位置和强度。
这就像是通过听音辨位,在一片爆炸声中分辨出每一颗炸弹的落点。对计算力的要求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左侧……第三排……第七块墓碑……是第一个干扰源……能量属性偏向‘空间折叠’……”肖雅的声音变得沙哑,语速却更快,“右侧……那棵枯死的橡树……是第二个……规则体现为‘时间流速异常’……正前方……地下……有东西……很强……是核心扰动点……”
她一边快速报出分析结果,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地重新构建路径。一条极其狭窄、蜿蜒如蛇、必须在特定时间点以特定方式通过的“安全通道”,逐渐在她那濒临极限的意识中清晰起来。
“跟我走!每一步都必须精确!”肖雅咬牙,再次迈步。她的步伐不再平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虚浮,但方向却异常坚定。
他们踏入了那片混沌区域。
一瞬间,光怪陆离的错觉席卷而来。脚下的土地仿佛在蠕动,身边的墓碑时而拉长时而压扁,时间的感知也变得混乱,一秒如同一年,一年又仿佛一瞬。耳边充斥着无数意义不明的噪音,像是无数个时空的碎片在同时低语。
林默和零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只能紧紧跟着肖雅那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踏在唯一生路上的背影。
肖雅的大脑此刻如同被放在火上灼烧。每一条信息的处理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维持推演所需要的精神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枯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块被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毛巾,水分(理智)正在被一点点榨干。
眼前开始发黑,数据的流光开始扭曲,变成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耳边似乎响起了诱惑的低语,劝她放弃这痛苦的思考,融入这片永恒的混沌与安宁。
不能……放弃……
秦武在用生命争取时间。
林默在等待她的指引。
零需要活下去。
团队的重量,化作了最后支撑她的燃料。
“还有……最后一段……”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鼻孔中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液,沿着人中缓缓流下,滴落在前襟上,触目惊心。
她带领着两人,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扭曲而诡异的步伐,穿梭在规则的裂隙之间。时而急速冲刺,时而骤然停滞,时而甚至需要倒退两步。最终,在穿越一片视觉上完全扭曲、仿佛万花筒般的空间后,三人猛地冲出了那片混沌区域!
身后的光影乱流瞬间平息,重新变回“正常”的墓园雾气。虽然依旧压抑,但那令人疯狂的规则混乱感消失了。
“成功了……”林默长舒一口气,刚想询问肖雅下一步的方向,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肖雅直接瘫软在地,双目紧闭,脸色灰败,那缕鼻血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她手中的微型计算器(她习惯性携带的辅助工具)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无数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公式和曲线图,但此刻已无人能解读。
她的大脑,终于在这场与墓园逻辑的殊死搏斗中,超负荷运算,彻底陷入了昏迷的自我保护状态。
她拼尽一切,甚至燃烧理智,终于为团队找到了那条“相对安全”的夜间移动路线。但前路依旧漫长,而他们的“大脑”,已暂时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