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与诡异导购员的对峙后,队伍中的气氛愈发凝重。那标准化的笑容、甜腻的香气、以及话语中包裹的冰冷恶意,如同附骨之疽,久久萦绕在心头,让原本就因循环而疲惫的神经更加紧绷。每个人都沉默着,只是跟随着脚下那依旧冰冷、不知疲倦的光之箭头,机械地移动着脚步。
肖雅手中的地图变得更加复杂,上面不仅标注了路径和循环点,还增加了代表危险区域的标记,以及那个猩红色的、代表诡诈导购员的问号。她的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看似无解的循环和接连出现的异常中,找出更深层的规律。
林默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与导购员“规则十”的恶意碰撞带来的精神冲击尚未完全平复。他时不时按压着太阳穴,强忍着残余的刺痛感,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不敢再轻易动用“真言回响”,那反噬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能在被动感知到强烈异常时,才集中精神去分辨。
零紧紧挨着林默,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她的大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比其他人更敏锐,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都可能引起她的轻微战栗。
秦武则像一座移动的堡垒,始终处于最易遭受攻击的位置。他的肌肉并未因行走而放松,眼神锐利如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瞬间的凝视。那导购员虽未直接攻击,但其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未知的、更高级的威胁,这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种压抑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行走中,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们穿过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后,进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很高,投下朦胧的光线。大厅的中央,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样式古朴的木质柜台立在那里。
柜台上方,悬挂着一个老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滚动着一行冰冷的红色文字:
【规则三:请支付相应代价结算商品】
而引导了他们一路的光之箭头,在抵达这个柜台前方时,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闪烁了几下,便悄然熄灭,融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到了?”秦武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更多的还是警惕。箭头消失,意味着这个循环的终点,或者说,一个关键的节点,就是这里。
四人慢慢靠近柜台。柜台表面打磨得还算光滑,但边角处能看到岁月的磨损痕迹。柜台上空荡荡的,没有想象中的扫码器,没有收银机,也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能进行现代交易的设备。
只有在柜台正中央,放置着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天平。
并非现代实验室里那种精密的电子天平,而是更古老、更象征性的那种——黄铜材质,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有些暗淡,上面甚至带着些许氧化的绿锈。天平的两端各悬挂着一个小巧的、同样材质的托盘。此刻,天平保持着完美的平衡,两个托盘静止在空中,纹丝不动。
在天平的旁边,放着一张小卡片,上面用手写体写着一段模糊的提示:
“万物皆有其价,放置汝之所有,衡量汝之所得。”
提示语焉不详,充满了谜语般的意味。
“结算商品……支付代价……”肖雅重复着规则和提示,目光在天平和空荡荡的柜台之间游移,“这里没有任何‘商品’可供我们结算。难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落在了他们一路走来,或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某个地方“获取”的东西上?或者,这“商品”并非指实物?
“代价……什么代价?”秦武皱紧眉头,他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那身进入这里时就穿着的、略显破旧的作战服,和一些零散的、在之前副本中获得的、如今看来毫无用处的个人物品外,别无他物。他的配枪早在第一个副本“诡校”中就已丢失。
林默凝视着那天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这个装置散发出的气息,与整个商场的规则一脉相承——冰冷、绝对,且不容置疑。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他们主动献上“祭品”。
“看来,不‘支付代价’,我们无法离开这里,或者无法获得下一步的线索。”林默沉声道,他的头痛因为集中精神而又有复燃的迹象,“但‘代价’是什么?提示说‘放置汝之所有’,是指我们身上的任何东西吗?”
就在这时,零似乎被那天平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小步,伸出纤细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那冰冷的黄铜支架。
“零,别动!”林默立刻低声喝止。
零吓了一跳,缩回手,怯生生地看向林默。
就在零靠近天平的瞬间,林默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而零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渴望?
“我……我感觉它……在叫我?”零不确定地小声说,指了指天平。
这句话让其他三人心中一凛。这个天平,是活物?或者,它连接着某种有意识的存在?
“叫你别动就别动!”秦武一把将零拉回自己身后,用魁梧的身躯挡住她,“这鬼东西邪门得很!”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规则要求支付代价,天平就在眼前,提示模糊不清,而他们根本不知道需要支付什么,又能获得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圆形大厅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几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箭头已经消失,他们似乎被困在了这个结算点。
“不能一直等下去。”肖雅打破了沉默,她的理性告诉她,必须有人进行尝试,否则就是坐以待毙。“我们需要测试。但必须是有控制的、最小风险的测试。”
她看向林默:“林默,你的‘真言回响’能感知到这个天平的‘意图’吗?或者,判断放入物品是否安全?”
林默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它不像导购员那样有主动散发的‘话语’可以辨别。它更像是一个……程序,一个冰冷的规则执行器。我只能感觉到它很危险,与商场的核心规则紧密相连,但具体‘代价’是什么,无法感知。强行探知,反噬可能比刚才更严重。”
肖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块旧手表上。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除了纪念意义,本身并不值钱,也是一件纯粹的、来自现实世界的物品。
“用这个试试。”肖雅深吸一口气,解下了手表,“一件来自外界的、无特殊能量的物品,看看会发生什么。”
林默和秦武都紧张地看着她。秦武更是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站立,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肖雅拿着手表,谨慎地靠近柜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表放入了天平左边的托盘中。
就在手表接触托盘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金属震颤的鸣音响起。天平右侧的托盘突然向下沉去,而左侧承载手表的托盘则高高翘起。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只旧手表,并没有像物理规则那样因为重量改变而保持翘起状态,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透明、虚化,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在短短两三秒内,彻底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天平右侧下沉的托盘中,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一小块用粗糙油纸包裹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黑色物体。
天平重新恢复了平衡。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
肖雅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父亲的遗物以这种形式消失,她的心头还是猛地一揪。
秦武立刻伸手,警惕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块黑色物体,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压缩饼干?”他有些不确定地说,掰下一小块,质地和气味确实很像他们过去在野外训练时吃的那种高能量压缩干粮,只是更加粗糙,而且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
“一块压缩饼干……”林默看着那天平,又看了看秦武手中的食物,眉头紧锁,“用一块具有纪念意义的手表,换来了……一块可能能果腹,但来历不明的食物?”
这代价与收获,完全不对等!而且,这“代价”似乎不仅仅是物品本身,还包括了其承载的情感价值?
“提示说‘衡量汝之所得’,”肖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难道这天平衡量的,并非物品的物理重量或市场价值,而是……对我们个人的‘价值’?我的手表对我有情感价值,所以它‘收取’了这份价值,然后‘给予’了我一份对应其判定标准的‘回报’——生存所需的食物?”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背后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天平就太可怕了。它窥探的是每个人的内心,衡量的是每个人最珍视的东西。
而它用以“结算”的“商品”,似乎也并非实体,而是某种……他们需要的东西?比如,离开的线索?关键的道具?或者,就像这块压缩饼干,仅仅是维持生存的物资?
“代价……代价……”林默喃喃自语,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如果放入托盘的,不是物品呢?”
他回想起零刚才那异常的感应,以及提示语中“放置汝之所有”的模糊表述。
“所有”……可以包括记忆吗?包括情感吗?包括……生命吗?
这个结算台,与其说是一个商店的收银处,不如说是一个与恶魔交易的祭坛!
他们必须找到正确的“货币”,以及他们真正需要“购买”的“商品”,否则,任何轻率的尝试,都可能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圆形大厅内,气氛更加压抑。那天平静静地立在柜台中央,黄铜的表面反射着朦胧的光,仿佛一只冰冷的、等待猎物自己走入陷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