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劫后余生的喘息声粗重而短促,与楼梯口那黑暗潮汐不甘的咆哮形成诡异的三重奏。那翻涌的、充满恶意的黑暗被无形的界限阻挡在平台边缘,如同被激怒的囚徒,不断冲撞着看不见的牢笼,散发出的阴冷和绝望几乎要凝成实质,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秦武单膝跪地,强健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杂着之前沾染的灰尘,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将背上彻底昏迷的林默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冰冷的地面上,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算稳定。只是林默脸色灰败,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口鼻间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他用生命为代价的“真言”,为团队撕开了一条生路。
肖雅和零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两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吓人。零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紧紧抓着肖雅的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近在咫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校长室木门。就是这扇门后的存在,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
靠在墙边的那个陌生女孩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必须进去。”秦武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林默和那个女孩,“这里不安全,那东西(指向楼梯口的黑暗)不知道会持续多久。里面……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肖雅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林默身上移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她是团队的逻辑核心,此刻更不能乱。“秦武说得对。规则九的反噬如此剧烈,说明我们‘取巧’通过的行为触及了这个副本的核心。校长室,必须藏着关键。”
她的目光落在校长室那扇厚重的、颜色暗沉的木门上。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黄铜的门把手,上面雕刻着复杂却磨损严重的纹路,像是某种扭曲的藤蔓,又像是无法解读的符文。门缝里,一丝光线也未曾透出,仿佛里面是绝对的虚无。
“零,”肖雅轻声问,“还能感觉到什么吗?”
零的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地感知着,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用一种带着困惑和畏惧的声音说:“‘醒了’……但是……很‘安静’……在等。”
等什么?等他们自投罗网?还是等他们揭开最后的谜底?
没有时间犹豫了。楼梯口的黑暗咆哮声似乎更近了一些,那无形的屏障仿佛在压力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秦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背负两人而酸胀的手臂和肩膀,走到了门前。他示意肖雅和零退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沉稳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入手是一片刺骨的寒意,仿佛握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万年寒冰。秦武肌肉绷紧,缓缓用力。
“咔……”
门把手转动了,出乎意料地顺畅,没有上锁。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多年未曾开启的“吱呀”声,厚重的木门被秦武向内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杂着灰尘、陈旧纸张、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腐臭的气味,从门缝中扑面而来,让门口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门内,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比楼梯间的黑暗更加纯粹,更加死寂。手电筒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射入,如同利剑劈开帷幕,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宽敞,但同样破败不堪的办公室。高大的书架靠墙而立,上面塞满了各种厚重、封面模糊的书籍,但许多书架已经倒塌,书籍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文件柜东倒西歪,纸张如同枯叶般铺满了大半个地面。墙壁上原本可能挂着画作或奖状的地方,现在只留下深色的印记和几颗锈蚀的钉子。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时光凝固后又彻底腐朽的气息。
而房间的最深处,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雕刻繁复的暗红色办公桌。桌后,是一张同样材质的高背椅。
椅子上,端坐着一具人影。
手电光柱颤抖着聚焦过去。
那是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
它穿着一件看似考究、但如今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黑色西装外套,白骨化的手指交叉,自然地放在腹部。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在沉思,又像是在沉睡。空洞的眼窝,静静地“凝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尽管早已没有了血肉,但这具骸骨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威严感。它就像这个腐朽空间的王,即便死去,也依然统治着这里的一切。
“那就是……校长?”肖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直接面对一具如此“完整”且位于核心位置的骸骨,依然让人脊背发凉。
秦武握紧了拳头,肌肉再次绷紧,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具骸骨周围。零则害怕地缩到了肖雅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望着那具白骨。
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房间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他们三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看来,‘它’指的,可能就是这具骸骨本身,或者……依附于其上的某种东西。”肖雅分析道,努力用理性压制恐惧,“零感觉它‘醒了’,但很‘安静’……是在等待我们触发什么吗?”
她的目光越过骸骨,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
桌子上相对整洁,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灰尘依旧存在,但似乎被人为地拂开过一部分。桌面上,几样东西整齐地摆放着,在手电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最显眼的,是一张摊开的、材质特殊的暗黄色羊皮纸。纸张的边缘已经卷曲破损,但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那是用某种深褐色、疑似干涸血液书写的文字。
《诡校十三规》最终条款。
在羊皮纸的旁边,靠近白骨校长右手的位置,放置着一枚徽章。徽章不大,似乎是金属材质,表面覆盖着铜绿和暗红色的锈迹,依稀能辨认出中心是一个扭曲的、如同眼睛又如同漩涡的图案,周围环绕着无法理解的铭文。
那就是他们拼死寻找的“生路”所在?还是另一个更加致命的陷阱?
秦武率先迈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校长室。他的军靴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肖雅拉着零,紧随其后,目光紧紧锁定桌面上的羊皮纸和徽章。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仿佛脚下不是地板,而是雷区。他们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提防着可能从任何角落发起的袭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具白骨,依旧保持着永恒的沉默姿态,“注视”着他们的靠近。
终于,三人来到了办公桌前。羊皮纸上的字迹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规则十一:相信你所触摸到的真实,而非你脑海中回荡的低语。】
【规则十二:当寂静被打破,回答它的呼唤,但切勿说出你的真名。】
【规则十三:拥抱最终的宁静,你将获得永恒的安眠。签名处:______】
最后一条规则,签名的地方,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仿佛被液体浸泡过的痕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规则十一,像是在警告他们,要相信此刻看到的、触摸到的一切,而不要被可能出现的幻听或精神干扰所影响。规则十二,则明确预示了“寂静被打破”后需要“回答呼唤”,但严禁说出“真名”——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语言陷阱。
而规则十三……“拥抱最终的宁静”,听起来像是解脱,但“永恒的安眠”在这个地方,几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词。那个空白的签名,更是充满了不祥的意味。谁有资格在这里签名?签下名字,意味着什么?
肖雅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三条最终规则中,结合之前经历的所有规则,拼凑出真正的生路。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敲击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桌面!
三人的心脏猛地一缩,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那只放在白骨校长腹部、原本交叉着的白骨右手,其中一根食指,不知何时,已经抬了起来,指节轻轻地点在了那张羊皮纸上。
点的位置,正是规则十三,那个空白的签名处!
紧接着,一个干涩、冰冷、仿佛两块骨头在摩擦的声音,直接在他们三人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签下……汝等……之名……”
白骨校长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抬起了一丝幅度,那空洞的眼窝,仿佛穿越了时空,精准地“锁定”了站在最前面的秦武。
“于此……可得……安眠……”
冰冷的低语在脑海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与致命的危机感。
真正的考验,在他们看到最终规则的瞬间,已然降临!
是遵循规则十三的指示,签下名字,拥抱所谓的“安眠”?
还是……像林默之前做的那样,质疑它,挑战它,寻找规则文字之下的真正生路?
秦武的拳头死死握紧,青筋暴起。肖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几乎停止。零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住了肖雅。
校长室的秘密已然揭开一角,但生存的危机,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诡异徽章,在 handlight 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仿佛活物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