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口前一秒还在剧烈震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有恐怖存在破棺而出的古老棺椁,瞬间停止了所有的晃动,凝固在了那里。
里面传出的、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杀意的咆哮嘶吼,也如同被利刃斩断般,戛然而止,没有留下半点余音。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为这片空间按下了绝对的静音与暂停键。
万古葬仙坑内,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极致的死寂。
这种寂静,甚至比之前的阴森死气更加可怕,因为它意味着所有挣扎的、反抗的、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平。
过了足足三息。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种彻底的消亡。
“噗……”
一声轻微到极致,仿佛灰尘簌簌落地的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那三口材质非凡、刻满古老符文的棺椁,连同葬仙坑内其余所有十几口或震动、或沉寂的棺椁,无论其是由万年阴沉木、神源古石还是其他罕见神材打造,都在同一时间,步调完全一致地……
悄无声息地……
化作了最细腻、最均匀的飞灰。
仿佛它们存在的百万年时光,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之后,本该如此。
坑内那终年不散的阴风轻轻一吹,这些承载了紫霄圣地最后希望与底蕴的飞灰,便如同寻常尘埃般,打着旋,飘散开来,迅速融于虚无,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连同里面沉睡的所有紫霄圣地老祖,无论是渡劫期的大能,还是触摸到圣境边缘、威震过一个时代的半圣,都在那阵看似温和的“清风”拂过之下,连同他们的棺椁、他们的躯体、他们的道果、他们的神魂,乃至他们存在过的一切印记,都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干净地抹去了。
万古葬仙坑,此刻,真正变得名符其实,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死寂的坑洞,埋葬了一个圣地最后的仙梦。
苏夜淡漠地看了一眼变得空荡、干净无比的坑洞,仿佛艺术家在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嗯,现在干净多了,清静。”
他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处碍眼的垃圾,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更谈不上丝毫停留。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的身形已然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再次消失在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屠杀的禁地之中。
……
下一瞬。
东域另一端,九天之上。
天璇圣地。
这座圣地并非建于寻常山脉,而是建立在一座巨大无比、悬浮于九天云海之上的宏伟神岛之上。
神岛通体由一种罕见的星辰神石构筑,闪耀着淡淡的银辉,岛上山峦起伏,宫殿林立,雕梁画栋,尽显仙家气派。神岛之下,并非凡俗土地,而是一片深邃浩瀚、由无数细微星辰光点汇聚而成的星辰之海,光芒流转,美轮美奂,仿佛将一片星空截取,铺陈于脚下。
此刻,苏夜那修长的白色身影,如同鬼魅,如同跨越了空间法则本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片绚烂星辰之海的上空,凌驾于那座悬浮神岛之上。
他如法炮制,甚至懒得多看一眼那笼罩神岛、引动周天星力、化作万千星光屏障的“周天星斗阵”。
只是一眼望去。
目光所及,并非锐利如剑,而是带着一种漠然的否定。
“咔嚓……哗啦——!”
那引以为傲、能借诸天星力、防御力堪称东域顶尖的周天星斗大阵,就如同被砸碎的琉璃星空,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宏大的崩碎声,无数星光哀鸣着溃散,万千星辰轨迹瞬间紊乱、湮灭。大阵光幕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流萤般的星芒,黯然消散。
一步踏出。
苏夜的身影已然穿过了崩溃的大阵,无视了神岛上骤然响起的无数惊恐尖叫和慌乱遁光,直接出现在了天璇圣地最为核心、也最为神秘的禁地——埋骨星渊的入口。
那是一片位于神岛核心的奇异空间,仿佛内部自成天地,无数巨大星辰的残骸、碎裂的星核如同墓碑般悬浮其中,缓缓旋转,散发着苍凉、古老而又危险的气息。
星渊的最深处,五口由最为纯净的星辰核心铸造而成、剔透如水晶、流淌着浩瀚星辉的棺椁,正汲取着周围星辰残骸的力量,沉沉浮浮。
苏夜的到来,他那即便内敛到极致、但对于同源力量感知敏锐至极的星辰棺椁而言依旧如同皓月降临的气息,瞬间惊醒了棺中沉眠的存在。
“嗡——!”
五口水晶棺椁同时剧烈震动,棺盖被内部恐怖的力量猛然冲开一道缝隙!
五道强横无比、却同样带着浓重死气与腐朽意味的半圣级神念,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探出,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何方宵小之辈,胆敢闯入我天璇禁地?!找死不成?!”
“不对!这气息……这……这是大帝的气息?!怎么可能?!末法时代,天地法则剧变,此界早已不可能诞生新帝!更不可能有帝存留!”
“古老典籍记载无误……不会错!这是真正的帝威!超越圣境,凌驾万道!逃!快逃!这是一尊活着的帝!不可力敌!”
惊恐、骇然、绝望的情绪,在五道神念中疯狂交流碰撞,他们甚至放弃了任何抵抗的念头,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撕裂空间,逃离这片葬身之地!
苏夜立于星渊入口,淡漠地“看”着那五口试图爆开棺盖、引动星辰残骸之力破开虚空逃窜的水晶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逃?”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位试图逃亡的老祖神魂最深处,带着一种绝对的宣判意味。
“在本帝面前,这诸天万界,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白皙修长,指尖仿佛萦绕着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微光。
对着那片混乱躁动、星辰残骸疯狂暴走的埋骨星渊,随意地,轻轻一划。
动作轻柔得像是画家在宣纸上勾勒一条纤细的线条。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最上等的丝绸被悄然撕裂的声响。
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却漆黑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线的空间裂缝,随着他指尖的划动,一闪而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洪流的对冲。
那五口材质非凡、坚不可摧的水晶棺,连同里面刚刚爆发出全部力量、试图燃烧本源逃遁的五位半圣老祖,以及他们周围试图用来防御或攻击的星辰残骸,就在这一划之下……
仿佛被世间最锋利的“道”所切割,直接从最根本的结构层面,被分解成了最微小、最原始的粒子单位。
然后,被那道一闪即逝的空间裂缝所产生的、微不足道的吸力,轻而易举地卷入了其后那狂暴无序、足以绞碎一切的次元乱流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苏夜的身影,没有半分停留,再次如同幻影般,悄然消散。
……
再下一站。
东域南疆,地火汹涌之处。
大衍圣地。
其禁地位于地底万丈之下,沟通着一条狂暴的地心熔岩火脉,借助地火之力维系禁制,滋养棺中老祖。
苏夜的身影直接出现在那片赤红灼热、岩浆如海翻滚的熔岩之心。
八口雕刻着地火炎龙图腾的赤铜棺椁,以及三口更为古老、由地心炎晶熔铸的暗红棺椁,正沉浮于岩浆之中。
苏夜的帝威如同无形的冷水泼入了滚油。
十一口棺椁瞬间暴动,恐怖的热浪和渡劫、半圣的气息交织爆发,将万丈岩浆都掀起巨浪!
“何人……”
一位脾气最为火爆的渡劫老祖的神念刚刚咆哮出声。
苏夜甚至懒得多言。
只是对着那片翻腾的熔岩火海,以及那十一口躁动的棺椁,轻轻地,吹出了一口气。
仿佛是要吹散眼前的一缕烟尘。
“呼——”
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寂灭万物的微凉气息,拂过熔岩之心。
刹那间,翻腾的岩浆巨浪凝固了,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能量般,迅速黯淡、冷却、化为坚硬的黑色岩石。
那十一口爆发出恐怖气息的棺椁,连同里面刚刚惊醒、甚至没来得及完全复苏的八位渡劫老祖、三位半圣老祖,如同风化的沙雕,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化为了最原始的虚无。
连带着那片原本灼热无比的熔岩之心,都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冰冷的黑暗空间。
苏夜的身影,已然离去。
……
第四站。
东域最为古老神秘的荒古世家——姜家。
其祖地并非在寻常空间,而是位于一处由姜家远古大能独立开辟、隐藏于虚空夹缝中的小世界。
小世界内,灵气充沛近乎液化,山川河流皆蕴道韵,中央一口生命之泉汩汩涌动,滋养着此地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底蕴。
一口由罕见的神源晶心整体雕琢而成、散发着磅礴生命精气与古老道纹的古棺,正悬浮于生命之泉上方。
当苏夜的身影,无视一切空间壁垒与阵法防护,如同回家般自然而然地踏入这方小世界的瞬间。
“咚!!!”
那口神源古棺的棺盖,前所未有地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璀璨的神光碎片!
一位须发皆白如雪,身形枯槁佝偻,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穿着古老服饰,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死气与腐朽味道,却又强行提着一口惊世圣威的老者,从中一步踏出!
他浑浊不堪、几乎难以视物的老眼,此刻却瞪得极大,死死地盯住了突然出现的苏夜,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了沙哑而充满极致不敢置信与惊骇的声音: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本圣……存活至今近三万载……遍览东荒,乃至游历过其他大陆……从未!从未听说过……也从未在任何古籍中见过……你这样一尊……大帝!”
他的声音充满了困惑、恐惧,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苏夜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气血早已干枯到极致、寿元真正走到了尽头、全靠这口品质极高的神源古棺和下方的生命之泉吊着最后一缕生机不散的……老圣人。
眼神之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那并非重视,也非惊讶。
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于挣扎求存者的怜悯。
“你,”
苏夜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宣判命运的味道。
“不该醒来。”
“安安静静地在棺材里,汲取这最后一点生机,等待最终寂灭的到来,是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老圣人闻言,先是猛地一愣,似乎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随即,他那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猛地涌上一股极致的潮红,他怒极反笑,声音嘶哑而尖锐:
“哈哈哈!好一个狂妄无知的小辈!!”
“纵然你证道成帝,超脱凡俗又如何?!!”
“本圣纵横天下之时,你的祖辈都尚未出生!安敢如此欺我?!!”
“大帝……大帝亦非不死!今日,本圣便要以这残朽之躯,燃烧这最后一切……屠帝证道!让你知晓,何为圣者尊严不可辱!!”
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干枯的身体内部,如同有一颗太阳被点燃!
他毫不犹豫地、彻底地燃烧了自己那本就所剩无几、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本源与圣人道果!
刹那间,一股远超普通圣人、几乎要达到圣人王层次的恐怖威压,如同宇宙爆炸般,从他佝偻的躯体内冲天而起!
枯白的头发瞬间变得乌黑,干瘪的肌肉重新充盈,佝偻的腰背挺得笔直!他仿佛真的逆转了时光,短暂地回归了年轻时代的巅峰状态,甚至更强!
“轰!!!”
他凝聚了此刻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意志,打出了堪称他一生中最巅峰、最璀璨、最决绝的一拳!
拳意浩荡,贯穿古今,法则环绕,道纹崩现!
整个由姜家远古大能开辟、稳固无比的小世界,根本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出现巨大的裂痕,大地崩碎,山河倒卷!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毁灭!
面对这凝聚了一位老圣人一切、足以打沉一方浩瀚道州、令万物归墟的恐怖一拳。
苏夜的反应,却简单到令人窒息。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了两只手指。
右手食指。与中指。
然后,对着那毁天灭地、光华万丈的拳头,轻轻地,一夹。
动作舒缓,精准,优雅。
如同拈花。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闷响。
那蕴含了滔天圣威、足以毁灭星辰、崩灭万法的恐怖拳头,所有狂暴的能量、沸腾的法则、一往无前的拳意,就在接触那两根手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瞬间凝固、平息、湮灭。
然后,就那么被他……轻描淡写地、稳稳地夹在了指间。
仿佛夹住的不是一位燃烧殆尽的圣人的搏命一击,而是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朵飘落的花瓣。
老圣人脸上那极致狰狞的疯狂、与试图屠帝证道的决绝热血,瞬间彻底凝固。
他的瞳孔,因无法理解的极致骇然,猛然收缩成了真正的针尖大小,几乎消失。
“怎……怎么……可……能……”
他的思维,他的认知,他三万年来对修行之路的所有理解,在这一刻,被这两根手指,碾得粉碎。
苏夜夹着他的拳头,淡漠地看着他眼中迅速熄灭的光芒,再次摇了摇头,重复了那句话,仿佛最后的悼词:
“说了,你不该醒来。”
话音落下。
“咔嚓……咔嚓嚓……”
一阵细密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被夹住的拳头开始,迅速蔓延。
老圣人的拳头,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躯干,他的头颅,他体内那正在熊熊燃烧的圣人道果,他那惊恐万状的神魂……
如同风干的泥塑,又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的琉璃,寸寸断裂!寸寸崩解!寸寸化为最细微的飞灰!
一位不惜燃烧最后一切、短暂重回巅峰、战力堪比圣人王的古老存在,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两根手指,活活捏死,化为飞灰,飘散在那口生命之泉上,迅速被泉水净化,消失无踪。
苏夜缓缓收回手指,随意地掸了掸洁白如雪、一尘不染的衣袖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转身,一步迈出,身影已然消失在这片开始加速崩塌毁灭的小世界之中。
……
最后一站。
东域剑道圣地,太一剑宗。
其禁地,剑冢。
此地插满了历代剑宗强者的佩剑,万剑嗡鸣,剑气冲霄,凌厉的剑意几乎化作了实质,寻常修士踏入此地,顷刻间便会被无尽剑气绞杀成渣。
九口古朴的石棺,半埋在剑冢中央,每一口石棺上都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蕴含着惊天剑意的古剑。
苏夜的身影出现在剑冢上空。
无需任何动作,仅仅是他存在本身,所自然流露出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帝威。
对于这些毕生修剑、灵觉敏锐到极致的剑道老祖而言,不啻于在面对整个宇宙的倾轧!
“锵锵锵——!”
万剑齐鸣!但不再是示威,而是无尽的恐惧哀鸣!
九口石棺轰然炸开!
九道干瘦如剑、却散发着冲霄剑意与半圣气息的身影猛地睁开双眼,他们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无边的惊骇与绝望!
他们甚至来不及交流,本能地人剑合一,化作九道撕裂苍穹、足以斩落星辰的绝世剑虹,试图冲破这片绝望之地!
然而。
在真正的帝威面前,一切皆是虚妄。
那九道璀璨的、蕴含着他们毕生剑道修为的剑虹,刚刚腾起不到三尺,就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融、分解。
连带着他们的肉身,他们的古剑,他们的剑魂,他们的一切……
都在那无所不在、无可抗拒的帝威笼罩下,一同软化、扭曲、最终化作了一滩滩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滚烫的……铁水,滴落在冰冷的剑冢土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凝固成毫无灵性的铁疙瘩。
九位半圣级的剑道老祖,连同他们视若生命的本命圣剑,就此彻底湮灭。
……
做完这一切,清洗了东域最后一方顶级势力的底蕴,苏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东域无垠的虚空之上,俯瞰着下方浩瀚的大地。
前后所用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炷香。
然而就在这区区一炷香的时间内。
东域五大不朽圣地\/世家,传承了上百万年,隐藏在最深处、被视为最终底蕴、足以让任何势力都为之忌惮甚至恐惧的那些沉睡老祖,无论其是渡劫、半圣,乃至是苟延残喘的真正圣人……
已被他,一人,一念之间,如同拂去尘埃般,彻底清洗干净,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
他负手立于云端,目光再次投向了远方的虚空。
那五支代表着青云宗未来、承载着他些许期待的流光,依旧在各自的飞舟法宝上兴高采烈、热血沸腾地朝着各自的目标急速前行,距离他们心目中的“宝库”和“机缘之地”,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路程。
他们丝毫不知,他们想象中的龙潭虎穴、艰难险阻,早已被人提前一步,轻轻挥手,荡平了一切。
苏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极其淡薄,却足以让天地失色的淡淡笑意。
“障碍,已经扫清。”
“舞台,也已为你们搭好。”
“接下来……”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些弟子们兴奋而充满干劲的脸庞。
“就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能在这场本座为你们准备的盛宴中,为宗门,更为你们自己,抢到多少东西,夺得多少造化……”
“可别……”
“让本座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