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甚至用上了“求见”和“恩准”这样近乎下属对上级、晚辈对长辈才会使用的谦卑词汇。
这若是传出去，足以让整个东域都为之哗然，掀起惊天波澜！
堂堂不朽圣地之主，统御亿万里疆土，地位尊崇无比，仅在传说中那些避世不出的古老存在之下，此刻竟对一个新兴宗门的宗主，行此近乎臣服的大礼？！
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修士的认知！
然而，瑶曦仙子却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甚至觉得自己的姿态或许还不够低。
在绝对的实力、无法逾越的生命层次差距面前，任何的颜面、骄傲与身份，都渺小得可笑，一文不值！
能活着，能表达善意，已是最大的幸运。
她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
青云宗内。
听到这道传遍天地每一个角落、温和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道音，所有弟子都懵了，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与茫然之中。
“摇……摇光圣地？！”
“是我知道的那个，东域六大不朽圣地之一，传承了数十万年，门人弟子无数，强者如云，如同神话传说一般的摇光圣地？！”
“天呐！
圣地之主，那是何等至高无上的存在！
竟然……竟然亲自前来，还说‘拜见’、‘求见’我们宗主？！”
无数弟子，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修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重塑了！
他们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们加入青云宗，虽知宗门神秘强大，宗主更是深不可测，但也从未敢想过，竟能强大到让一方圣地之主如此谦卑恭敬的地步！
他们青云宗，什么时候……这么有牌面了？！
这种强烈的归属感与自豪感，如同火山般在他们心中喷发。
就连已是合道境大能的李长剑，也是一脸的呆滞与震撼，手中下意识握紧的玉简差点掉落在地。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穿透空间，无比敬畏地望向宗主所在的青云峰之巅，眼中充满了狂热的、无可动摇的崇拜。
宗主，永远的神！
他再一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嗡——”
就在这时，笼罩着整个青云宗、那厚重如星云、令摇光圣地众强者心悸不已的混沌气流，忽然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主地、缓缓地向两侧分开，混沌之气流转，大道符文隐现，无声地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通往山门内部的康庄大道。
大道尽头，云雾缭绕，仙光隐现，看不真切，却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生机与道韵。
一道平淡如水，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天道威严、不容置疑、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从青云峰之巅飘然而下，清晰地传入外界仙舟之上每一位摇光圣地修士的耳中，也回荡在瑶曦仙子的心间。
“进来吧。”
“我在青云殿，等你。”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统御力，仿佛言出法随。
瑶曦仙子闻言，心中凛然，姿态愈发恭敬。
她知道，这是对方同意了她的请求。
这简单的几个字，对她而言，却重若神山。
“多谢苏宗主恩准！”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青云峰的方向，再次盈盈一拜，礼仪周到无比。
随后，她转过身，面容上的仙光微微波动，对身后众人，尤其是那两位渡劫老祖，郑重吩咐道：“你们所有人，在此静候，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擅动分毫，更不可释放神念窥探，违令者，以叛宗论处！”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谨遵圣主法旨！”
众人心神一紧，齐声应道，皆是收敛气息，垂首而立，不敢有半分逾越。
他们深知此地之恐怖，圣主之令绝非危言耸听。
瑶曦仙子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随即，她莲步轻移，周身仙光缭绕，化作一道纯净璀璨的流光，如同谪仙临凡，顺着那条由混沌气分开的、充满未知的通道，飞入了青云宗之内。
一入山门，跨越那层无形的界限，瑶曦仙子那笼罩着面容的朦胧仙光，便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下！
她……被眼前所感知到的一切，彻底震撼到了！
好……好浓郁精纯的天地能量！
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灵气了！
这里的空气几乎粘稠如水，不，是液化了的灵液！
甚至更高级，其中混杂着一丝丝唯有上古记载中才存在的、更高层次的——仙灵之气！
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感觉修为瓶颈隐隐松动，元神传来阵阵舒适的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百草药香，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人精神百倍。
远处山涧中流淌的溪水，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七彩霞光，那竟是由万年石钟乳精华汇聚而成的灵泉！
路边随意生长着一株看似不起眼的碧绿小草，叶片上道纹自然天成，散发出的生命精气磅礴，仔细感应，竟都至少是千年级别的灵药！
更远处，一棵通体金黄，仿佛由纯粹太阳精金铸就的巨大古树，枝桠如龙，伸展向天。
树冠之上，竟然栖息着一头神骏非凡、三足鼎立、周身燃烧着淡淡金色神焰的鸟类神禽——那是散发着纯血至尊气息的远古三足金乌！
它似乎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淡漠而威严，让瑶曦仙子元神都为之一颤。
另一边，一汪碧绿如翡翠、仙气氤氲的池水中，一株晶莹剔透、生有九片不同颜色花瓣、摇曳着九色神光的莲花，正在静静绽放，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承载着一种大道法则，玄奥无比——那是传说中的九色仙莲？！
甚至……在她那敏锐的感知中，还隐约捕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却让她这位圣地之主都心惊肉跳、仿佛面对天地般的圣道威压！
那威压纯净而古老，绝非普通圣人！
那是……一尊真正的、实力恐怕远超她想象的古圣，就蛰伏在这座宗门之内的某处秘境之中！
嘶——！
瑶曦仙子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灵魂都在微微颤抖，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这哪里是什么新兴宗门？！
这分明是一处超越了想象极限、连上古神只都要为之眼红、为之疯狂争夺的无上仙家洞天、混沌福地！
其底蕴之深厚，恐怕连她摇光圣地的祖地都远远不及！
她终于彻底明白，为何强如七星圣地，拥有帝兵底蕴，会覆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连一丝浪花都没翻起来了！
在这种级别的庞然大物、无上道统面前，区区一个没有大帝存世的七星圣地，又算得了什么？
怕是连给人家塞牙缝、当点缀的资格都不够！
怀着无比忐忑、敬畏、甚至有一丝朝圣般的心情，瑶曦仙子收敛了所有神光，不敢再高速飞行，而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缓缓御空而行，一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向着位于青云峰之巅的那座宏伟大殿飞去。
沿途所见，各种奇景、异兽、神药层出不穷，每一次发现都让她心脏猛跳。
她看到有弟子在瀑布下练剑，剑意纯粹而凌厉；看到有长老在树下对弈，棋子落盘竟引动道则交织；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又高深莫测。
很快，她便来到了位于青云峰之巅的青云大殿之前。
大殿宏伟、古朴、庄严，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神石砌成，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其上刻满了难以理解的古老图案与符文。
殿门高大敞开着，内部光线略显昏暗，仿佛一张沉寂万古、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瑶曦仙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宫装，极力平复下如同惊涛骇浪般激荡的心绪，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这才迈步，小心翼翼地走入了大殿之内。
殿内，空旷而威严，空间似乎比外界看到的还要广阔。
九根巨大无比的石柱矗立，支撑着高高的穹顶，石柱之上雕龙刻凤，那些神兽图案栩栩如生，眼神锐利，仿佛随时会复活过来。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人影与穹顶的星辰图案。
最上方，九级玉阶之上，是一张古朴大气的黑色宗主宝座。
宝座之上，一道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身穿一袭简单的玄色长袍，样式古朴，黑发如墨，随意披散在肩后，面容俊美得近乎完美，找不到丝毫瑕疵。
他没有刻意散发出任何灵压或威压，就那么随意地、慵懒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座大殿、整座青云神山、乃至整片天地宇宙都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天地的中心，是一切规则的源头。
他的双眸，深邃如同万古星空，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纪元更迭的无上奥秘，让人望一眼就要沉沦进去。
仅仅是被他那平淡的目光扫过，瑶曦仙子便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所有心思、甚至前世今生，都被看了个通透！
在这种目光下，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在她眼中，坐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个年轻人。
而是一尊超越了时间、超越了轮回、俯瞰万古纪元、执掌诸天乾坤的无上大帝！
是活着的神话！
“扑通！”
瑶曦仙子道心巨震，识海轰鸣，竟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和平静。
她对着那道身影，深深地、恭敬无比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修士之间最高规格、最为古老郑重的大礼，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东域摇光圣地，当代圣主，小女子瑶曦，参见……苏前辈！”
这一刻，她彻底放下了自己身为不朽圣地之主的所有尊严与身份，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最卑微的晚辈学生的位置上。
因为她无比清晰地知道，在对方那绝对的生命层次和力量差距面前，任何的侥幸、试探和伪装，都是在自取其辱，甚至可能为摇光圣地带来灭顶之灾！
苏夜看着下方那风华绝代、地位尊崇、此刻却恭敬得如同一个初次见师的侍女般的瑶曦仙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表情。
“瑶曦圣主。”
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平稳地回荡，听不出喜怒。
“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
“你这么急着跑来见本座，所为何事？”
瑶曦仙子闻言，娇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努力让自己迎上苏夜那洞悉一切、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目光，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又带着敬畏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的那点来意和心思，恐怕早就被这位无法想象的存在猜得通透彻底。
任何隐瞒和迂回都是愚蠢的。
“前辈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您面前，瑶曦不敢有半分隐瞒。”
她定了定神，开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述说，将自己之前在虚空神殿的所见所闻，以及六大圣地最终达成的决议，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从感知到七星圣地覆灭、帝兵气息消失，到六大圣主齐聚，再到凌天剑尊与雷万钧的强硬态度，以及最终决定组建联合调查团……
“……凌天剑尊、雷万钧等人，已被往日的荣耀和所谓的圣地尊严彻底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现实，如同井底之蛙。”
“他们已经决定，由我们六家圣地各自派遣精锐，组成一支所谓的‘联合调查团’，前来灵州，探查前辈您的虚实，意图……意图……”
她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咬牙说完：“意图挽回圣地颜面。
瑶曦深知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我摇光圣地，绝无与前辈，与青云宗为敌之意！
此次前来，便是想提前将此事告知前辈，表明我摇光圣地的立场与诚意。”
“还望前辈明鉴！
恕罪！”
说完，她再次深深地拜了下去，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与惶恐。
她，在赌！
赌这位深不可测的青云宗主，能看穿她的诚意，会承下她这份“善意”！
赌摇光圣地，能在这场因他而起、即将席卷东域的万古大变局中，站对位置，得以存续，甚至……获得一丝机缘！
大殿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落针可闻。
瑶曦仙子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一个纪元那般漫长而煎熬。
殿内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良久。
苏夜那带着一丝淡淡笑意、听不出具体情绪的声音，才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很聪明。”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传入瑶曦仙子耳中，却如同九天仙乐！
她那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庆幸感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虚脱，后背不知何时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摇光圣地，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