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蓝静莹身上。
从拿到曲谱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整个人像被吸进了那张薄薄的稿纸里。
“静莹,”他的声音平静下来,“这首歌想表达的东西,你能懂吧?”
蓝静莹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水光未褪,却多了一种异常明亮的光。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懂的,老师。”
“嗯,那就好。”许念的语气变得郑重,“旋律和和弦都不复杂。对了,你吉他怎么样?”
“还行。”蓝静莹立刻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以前在酒吧,一直自弹自唱。”
“那正好!”许念一拍手,像是敲定了什么关键,“这首歌,你就自弹自唱。至于编曲制作……”
他忽然抬高了音量,朝角落里的孟云泽喊了一声,“房爷!”
“啊?!”孟云泽浑身一颤,像是被点到名的学生,猛地抬起头,“老师您……您叫我?”
许念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房爷,静莹这首《父亲写的散文诗》,编曲我交给你,你来帮她做。怎么样,有信心吗?”
那一瞬间,孟云泽感觉自己不是听到了一个任务,而是听到了一声惊雷,紧接着,无数绚烂的烟花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帮蓝静莹……制作?
那岂不是意味着,可以和她……独处?
巨大的狂喜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
他激动得脸颊涨得通红,舌头都打了结:“老……老师!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我也来!我跟着房爷学习,也参与制作!”陈杰希立刻举手凑热闹。
许念一个眼刀甩了过去,没好气地一把将他薅到身边:“东莞仔,你给我消停点!《芒种》的律动很复杂,你不是爱玩Rap吗?老老实实跟我把这首搞定,对你有好处!《散文诗》是民谣,房爷和静莹俩人足够,你瞎掺和个什么劲!”
“哦……”陈杰希只好悻悻作罢。
训完陈杰希,许念还不忘朝着孟云泽的方向,飞快地递过去一个“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眼神。
孟云泽接收到信号,那张本就滚烫的脸几乎要烧起来。
他羞赧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
一切尘埃落定。
许念站起身,对着两个女孩下达最后的指令:
“行了,你俩今晚回去把词曲都吃透了!今天先到这儿,明早这里继续集合!”
“是,老师!”
众人应声,排练室里再次响起收拾东西的细碎声响。
一场新的战役,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
玄关的门锁发出一声疲惫的“咔哒”。
张蕊儿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推开了家门。
客厅的灯光有些刺眼,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剧情聒噪的都市剧。
父亲张阳明和母亲倪琳并排靠在沙发上,像是刚结束了一场争论,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沉闷。
“回来了?”还是张阳明先开了口,“吃饭没?”
“吃了,爸。”张蕊儿有气无力地应着,弯腰换鞋。
因为张雪儿的事,她和母亲倪琳之间,像隔了一层结了冰的薄膜,一碰就冷。
但倪琳终究是母亲,那份关心总是藏不住的。
“睡前把冰箱里新买的面膜敷上!”倪琳斜了她一眼,嘴上不饶人,话里却带着股别扭的疼惜,“看你那脸色差得像鬼一样!天天这么晚回来,问你忙什么,嘴严得跟个蚌壳似的!”
母亲这番外硬内软的话,让张蕊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些。
她挤出个笑,准备先回房。
“蕊儿,”张阳明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晚上在超市碰见石青青她妈了。听她说,青青签约到了你们学校一个老师的初创公司里,负责行政,这公司听说估值……有好几个亿呢?”
“几个亿?!”
倪琳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刚才还陷在沙发里的身子猛地弹直,电视里的爱恨情仇瞬间不香了。
她急切地扭过头:“蕊儿,你跟妈说实话,你每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也签到那家公司去了?”
“没……”张蕊儿的声音透着疲惫,“我想考导演系的研究生,就青青签了。”
倪琳眉头紧锁:“老张,你没听错吧?一个初创公司,估值几个亿?”
“人家石青青的妈妈在政府部门上班,还能在这种事上瞎说?”张阳明语气笃定。
这话像一剂强心针,倪琳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算计的光芒,她再度转向女儿,步步紧逼:“你老师既然请了石青青,就没给你发offer?”
张蕊儿只想逃离,敷衍道:“给了,我没要。”
“你傻啊!”倪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你考研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吗!这么大个金饭碗递到你嘴边你都不要?!”
她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不行!听妈的,这研别考了!明天就去找你老师,去上班!”
一直温和的张阳明,这次也罕见地站到了妻子这边:“蕊儿,爸妈尊重你的选择,但这次不一样。你妈说得对,你们学校老师创建的公司,肯定也是搞艺术的,也和你专业对口,现在找工作多难啊。”
父母的一唱一和,像两只无形的手,将张蕊儿刚刚缓和下来的心情,再次狠狠捏碎。
她不想再争辩,转身就走,只想把这一切都关在门外。
“张蕊儿,你给我站住!”倪琳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你这是什么态度?跟你商量人生大事呢!”
张阳明也皱起了眉:“蕊儿,跟你说几句话怎么就不耐烦了?总得把事情说清楚吧?”
纠缠,无休止的纠缠!
张蕊儿内心的那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客厅的灯光下,那张疲惫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委屈,眼眶红得吓人。
“你们……”她的声音在抖,“是不是特别想知道,这是什么公司?”
“说就说,你哭什么?”倪琳满脸不解。
张阳明也放柔了声音:“蕊儿,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还哭了?又没人惹你。”
张蕊儿死死地瞪着面前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一字一顿地问:
“你们知道……这家公司是谁开的吗?!”
“谁啊?”倪琳脱口而出。
张阳明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一个让他不敢细想的预感。
那个名字还没在他脑中成型,张蕊儿就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将那残酷的现实狠狠砸在了他们脸上:
“是许念!”
“是你们那个宝贝大女儿,污蔑的那个许念!!”
“你们说!我怎么去?!啊?!”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我就是去帮他的歌手排练!就在刚才!他又写出了一首王炸!他公司的艺人,第二期票数第一的蓝静莹!她第一个选人,从第三名到第八名一个都没选,就选了你们排第二的宝贝女儿!”
她盯着父母那两张已经石化的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许念说过!如果让你们的张雪儿顺利出道!”
她顿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就——吃——屎!!”
说完了。
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全都倾泻而出。
张蕊儿再也不看他们一眼,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
“砰——!”
房门被重重甩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电视里无关痛痒的对白,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倪琳和张阳明像两尊被雷劈中的雕像,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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