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道人眉梢一挑,见众僧冲来,拔腿便朝镇外奔去。
正言长老当即分兵两路,一队绕至镇外拦截,另一队随他紧追不舍。
不多时,南华道人 至镇外山崖之下。
正言长老扛着禅杖上前,厉声质问:“你这牛鼻子,为何欺我东林寺僧人?”
南华道人淡淡道:他们同你此刻一般,毫无礼数可言。
与你这道士讲什么礼数?正言长老厉声道,赔罪!
南华道人眉梢微动,拂尘轻扬:赔罪?何罪之有?莫不是你还未睡醒?
昏聩的是你!正言长老暴喝一声,猛然踏步上前,禅杖挟着万钧之势直劈南华道人头顶。
南华道人见禅杖袭来,身形未动,只将拂尘轻挥。
劲风掠过,禅杖脱手飞出。正言长老神色骤变,双拳又至。
南华道人见他仍不罢休,拂尘再展,仙光闪过,正言长老已不见踪影。
众僧骇然四顾,忽闻驴鸣,只见南华道人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头身披袈裟的灰驴。
年轻僧众惊呼上前,认出驴身袈裟正是长老之物。
妖道!你使的什么邪法?一僧怒斥。
南华道人含笑答道:此乃玄门正宗,何来邪法之说?
话音未落,拂尘再展,十余僧人顷刻间尽化驴形。
妙哉。南华道人大笑,拂尘化鞭,驱赶群驴入镇。
此后两日,钟山镇市集上,南华道人售驴引得众人争购。这驴不仅膘肥体壮,更只售二十贯一头,岂非天降横财?
这驴怎养得这般壮实?一老农抚须惊叹。
南华道人笑道:寺中清修,草料精细,少经劳顿,自然健硕。
老农盯着驴身袈裟咂舌:竟还裹着袈裟,莫非是庙里供着的灵畜?可堪驱使否?
这就难说了。南华道人意味深长道,买回需重新 。
老农踌躇道:确是良驹,可惜老汉囊中羞涩......
南华道人凑近低语:老丈,纵使倾家荡产,买它亦不亏。
当真?老农将信将疑,道长莫要哄骗老汉?
只管备钱来买。南华道人眼中闪过狡黠,日后自有人高价收购。只切记——他竖起一指,此驴万万杀不得。
这般好驴,谁忍宰杀?老农拍腿道,好!老汉信你一回!
当夜老农不顾家人阻拦,耗尽积蓄购得一驴,恰是正言长老所化。
临别时南华道人叮嘱:届时定要漫天要价。
老农追问:开价几何?
南华道人捻须一笑:少则千两。
“哎哟!”老汉惊得后退一步,“你这道士净说大话,哪头驴值千两银子?早知不听你胡诌。”
南华道人抚须笑道:“急什么?过两日若无人买,你牵去城里少说也能卖四十贯,横竖不吃亏。”
老汉转念一想,咧嘴笑道:“倒也是。”说罢乐呵呵牵着毛驴离去。
两日后,南华道人卖光所有驴子,净赚二百六十贯。他揣着银钱踱向孙宅,此时宅院已无前日喧闹——婚宴早已散场。
道人特意等到礼成才来,不料孙父迎门便笑:“道长来迟,小夫妻昨夜已动身去东海城了。”
“什么?”南华道人拂尘一抖,“何时走的?”
“昨夜三更便启程。”孙父解释道,“敖嫣娘家在东海城,需再办一场婚宴。”
“好个龙女,竟戏耍贫道!”南华道人跺脚。这哪是补办喜宴,分明是私奔!他当即摄取院中残留龙气,掐指推算,脸色骤变:“西北方?莫非要去北俱芦洲!”话音未落已驾云疾追。
孙父见状扑通跪地,颤声高喊:“老婆子快看!神仙显灵啦!”
妙喜圣境内,大日如来端坐莲台。日光、月光二菩萨并原阿閦佛座下众菩萨分立两侧,白衣僧人跪伏正中,合掌低眉。
整座圣境寂然无声,连大日如来亦凝望西方,手结莲印静候。忽见西天佛光涌现,一道金旨自虚空垂落。
如来恭接法旨,肃然宣道:“多宝近前。”
那白衣僧人正是被混元金斗摄来的多宝道人。此刻他已成佛门 ,闻声趋步跪于莲台前。
大日如来抚其顶宣读:“今敕封多宝道人为多宝善见菩萨,驻妙喜圣境弘法度众。”法旨化作七宝袈裟加身,玉簪化五佛冠,仙光转作菩提慧焰。
多宝菩萨合掌诵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大日如来降下莲台,袖袍轻拂间,两道金光落在多宝菩萨面前。
此混元金斗与金蛟剪,今赐予你。大日如来声音庄严。
多宝恭敬接过法宝纳入袖中,俯身行礼:拜谢世尊恩赐。
大日如来颔首道:东胜神洲劫数未尽,人间福德大司命将其系于一段孽缘。你初证菩萨果位,正需积累功德。此番命你下山斩断此缘,既可消弭劫数,又能广积善功。
谨遵法旨。多宝再拜告退。
离了妙喜圣境,多宝掐算天机,径直往钟山镇行去。到得镇上,忽觉佛门气息,细查之下竟发现诸多僧人被化作驴子,贩卖于市井之间。
多宝心知此事涉及凡俗因果,不可强夺,遂显圣天林寺住持,令其以香火钱赎买。寺中积蓄一日散尽,终将众驴赎回。那卖驴老丈不敢漫天要价,以六百两成交——当初买进不过二十两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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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嫣携孙幼林向西北疾行,欲遁往妖魔横行的北俱芦洲。真龙腾空七日,已过三百万里,仍有一月路程。
这日敖嫣现出龙身飞入山涧,落地化为人形。在此稍作歇息。她拭去额间细汗。
孙幼林忙道:我去取水。
敖嫣轻笑拦住:方才见山中有清潭,我自去沐浴。言罢化作丈余小龙,清吟声中没入山涧深处。
清潭边忽现仙光,一道身影骤然浮现,拂尘轻扬间,敖嫣如受重击,惨呼一声倒飞而出。
的一声闷响,敖嫣跌落在地,身形已恢复人形。
孙幼林慌忙上前将她扶起,见她嘴角溢血,急唤:娘子!
敖嫣摆手示意无碍,强撑着站起,目光紧锁前方。只见南华道人手持拂尘缓步而来,冷声道:你这小龙女,竟敢欺瞒贫道?
孙幼林闻言立即护在敖嫣身前,怒视道人:你这道士为何非要拆散我们夫妻?
南华道人叹息一声,驻足说道:贫道倒有个两全之策。
敖嫣眼中闪过希冀,拱手道:请道长指点。
道人捋须道:人龙虽难相守,修士却无此限。不若暂且分离——你回龙宫,他随我修行。待他道法有成,自可结为道侣。
敖嫣眸光微亮,复又黯淡:可他并无灵根,如何修行?只怕未有所成便已......
道人笑道:纵不能得道,延年驻颜总非难事。东海珍宝无数,寻件延寿之物岂非易事?时日一长,机缘自至。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只怕二位难耐这百年分离之苦。
孙幼林闻言面色惨白——莫说百年,一日不见已如剜心。
敖嫣却觉此法可行,只是见夫君神色,知他难以接受。正欲再言,南华道人已断然道:须即刻决断。
可否容我二人稍作商议?敖嫣指向不远处空地。
道人略一沉吟:准你们一个时辰。
敖嫣欣喜拜谢,正要携夫离去,忽见天降佛光。一位宝相庄严的菩萨现于二人身前。
孙幼林当即跪拜:求菩萨救命!这恶道要拆散我们!
敖嫣却怔立不动——她从未见过这位菩萨。
南华道人亦露疑色:阁下是哪位菩萨?
多宝菩萨含笑不语,掌中现出混元金斗。
南华道人瞬间感应到混元金斗的气息,目光骤冷厉喝:住手!
多宝菩萨充耳不闻,金斗已然祭出。金光乍现,敖嫣顷刻被摄入其中。
孙幼林目睹此景肝胆俱裂,嘶吼着扑向多宝。菩萨收起金斗,指尖轻点便将书生定在原地。
南华道人怒发冲冠——这些佛门中人竟敢抢夺他囊中之物。拂尘横扫间,多宝仓促举掌相迎。
轰然巨响中法力激荡,多宝身形暴退,显然修为不及道人深厚。却在倒飞刹那足生金莲,转身直冲九霄。
南华驾云急追,忽见金蛟剪化双龙绞杀而来。拂尘暴涨为千百仙索,与那恶蛟缠斗不休。待三十息后降服法宝,金蛟剪却裹着佛光遁入虚空。
道人破口大骂,将西方教上下骂了个遍。无奈折返解开孙幼林禁制,书生脱困便四顾寻觅:道长,我娘子何在?
愚夫误事!南华冷嗤,你那妻子被秃驴掳走,今生休想再见。见书生惶惑,又添油加醋道:佛门手段你最清楚,轻则剥鳞抽筋,重则永镇轮回,当个坐骑都算造化!
孙幼林闻言急火攻心,仰面昏厥。南华拎着他返回钟山镇,摇头叹息。
此刻得手的多宝菩萨正自欣喜,金蛟剪亦安然收回。忽听的闷响,疾驰中的菩萨迎面撞上无形墙壁,顿时鼻血横流。
何方妖障?多宝抹着满脸鲜血摸索前行,指尖竟触到透明坚壁,不由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