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铭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问秦雅楠,而是将目光完全转向了秦夜鸩,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确的指向性:
“秦兄,你可听到了?她说,她姓秦,名雅楠。她有一位姐姐,叫秦玲悦。她还有一位哥哥,名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三个字:
“秦、夜、鸩。”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又如同开启尘封记忆的钥匙。
秦雅楠顺着刘佳铭的目光,猛地转头,第一次真正将视线落在了那个一直站在阴影处、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上。
之前她只当他是少主的客人,并未细看。此刻,在刘佳铭那明确的提示下,她仔细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望向秦夜鸩。
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面容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磨砺出的坚毅,与她记忆中十年前那个尚且带着少年青涩模样的哥哥,容貌已然大不相同。
岁月改变了他的样貌,磨砺了他的气质。
但是……但是那双眼睛!
那双此刻布满血丝、饱含泪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狂喜、愧疚与深沉关切的眼眸!那眼神深处的某些东西,那种血脉相连的直觉,如同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她!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那个在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紧紧拉着她和二姐的手,在黑暗中拼命奔跑的哥哥?
那个在她被拐卖后,无数次在梦中出现,却总是模糊不清面容的哥哥?
秦雅楠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她呆呆地看着秦夜鸩,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确认,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秦夜鸩动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一直紧握成拳、贴在胸口的右手。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仿佛托着千钧重担。他慢慢地摊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块玉环碎片。
那玉质,那颜色,那弧度的曲率,那断裂处的细微痕迹……与她脖子上那块,与她刚刚被刘媛媛拿走的那块,一模一样!同源一体,毫无二致!
信物!
大哥的信物!
“嗡”的一声,秦雅楠只觉得脑海中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犹豫,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碎!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再需要任何言语的确认。那玉环,那眼神,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踉跄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又无比坚定地,走向秦夜鸩。
每一步,都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漫长光阴,每一步,都带着刻骨的思念和无尽的辛酸。
她走到秦夜鸩面前,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十年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了寄人篱下的童仆;而他,也从青涩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坚毅沉稳的模样。
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她从未想过,此生竟还能有重逢之日!
“哥……哥哥……”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微弱、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和巨大的哽咽,“真……真的是你吗?哥哥……?”
这一声“哥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秦夜鸩所有的防线。他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刚毅的脸颊滑落。
“是我……雅楠……是我!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受苦了……十年……整整十年啊!”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责、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他伸出双臂,那双臂因激动而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
秦雅楠听到他亲口承认,听到那熟悉的、带着痛悔的呼唤,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哇”地一声,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猛地扑进了秦夜鸩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放声痛哭起来!
“哥哥!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好想你们……我好想姐姐……我好怕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十年的恐惧、孤独、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尽数倾泻而出。
秦夜鸩紧紧搂住怀中失而复得的妹妹,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让他漂泊了十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属的港湾。
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发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鬓发。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雅楠,对不起……哥哥找到你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哥哥发誓……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哽咽,臂膀却收得极紧,仿佛要将这失散的十年光阴,都紧紧地搂回来,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儿就会再次消失。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哭声悲切而又充满了巨大的喜悦。那哭声,诉说着十年的离别之苦,承载着乱世中生存的艰难,也洋溢着骨肉重逢的至高幸福。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庭院中的风似乎也静止了,不忍打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刘佳铭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历经磨难终于团聚的兄妹,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并未出言打扰,只是默默地充当着这幕悲喜剧的见证者。
直到两人的哭声渐渐转为低低的啜泣,情绪稍缓,他才缓步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欣慰笑容,温声道:
“恭喜楠儿,不,恭喜秦姑娘,历经坎坷,终与至亲团聚。此乃天意怜见,亦是你们兄妹情深,感动上苍。刘某能在此见证,亦是深感荣幸。”
他的话语打破了沉浸在悲伤与喜悦中的兄妹二人。秦雅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少主面前失态,连忙从秦夜鸩怀中抬起头,羞赧地想要行礼,却被秦夜鸩轻轻按住。
秦夜鸩转向刘佳铭,拉着秦雅楠,对着刘佳铭,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刘大哥!大恩不言谢!若非您收留雅楠,若非您今日促成,我兄妹二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此恩此德,秦夜鸩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真挚。
秦雅楠也跟着哥哥,泪眼朦胧地向刘佳铭道谢:“多谢少主恩德!奴婢……不,雅楠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