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床的另一侧,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身体绷得笔直,与慕容诺婧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床尾的雕花。
慕容诺婧见他答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安心的神色。她慢慢躺下,拉好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侧身面朝着秦夜鸩的方向。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夜鸩……”
“嗯,师父,我在。”
“那个梦……真的好吓人……”
“都过去了,师父。梦是反的。” 秦夜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柔和,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安抚力量。
“您安心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您。”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认真,既是安慰她,也是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的确,他的血幻影会如同最忠实的影子,潜伏在客栈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嗯……” 慕容诺婧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也许是噩梦的余悸耗尽了她,也许是身边人的气息带来了安全感,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抓着被角的手指也松开了。
确认她终于沉沉睡去,秦夜鸩才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分,但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警醒。
他微微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师父毫无防备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舒展,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然而,秦夜鸩的心却沉甸甸的。
慕容诺婧的噩梦,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血煞星……这个称谓的出现绝非偶然。是昨日的血腥场面刺激了她的潜意识?还是……冥冥之中某种危险的预兆?
他藏在被子下的左手,下意识地又轻轻活动了一下腕关节,那处隐痛似乎在提醒他昨夜爆发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而怀中那枚温润的九转玲珑血玉,此刻却感觉有些发烫。它能压制血煞之气,却压制不住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对师父的情愫,对身份暴露的忧虑,对复古灵教的警惕,还有那梦境带来的强烈不安。
他轻轻抬起右手,隔着被子,极其轻柔地、有节奏地拍着慕容诺婧的后背,像哄婴孩入睡一般。
动作小心翼翼,隔着厚厚的锦被,不敢有一丝肌肤的触碰。
“睡吧,师父……” 他无声地低语,眼神幽深如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哪怕化身真正的血煞星,屠尽天下。
窗外的月光,悄然移动,将秦夜鸩半边身影笼罩在银辉里,半边隐于黑暗。他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在静谧的房间里,守着师父的安眠,也守着那即将掀起的、更为凶险的惊涛骇浪。
长夜漫漫,危机四伏,而心底最深的秘密与最柔软的情感,在寂静中无声地交织、碰撞。
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柔和地洒在留香客栈雅间的地板上,驱散了昨夜梦魇残留的冰冷。
慕容诺婧睁开眼,短暂的迷茫后,昨夜惊心动魄的梦境碎片和秦夜鸩最后守在她床边的情景瞬间涌入脑海,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
床铺空着,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秦夜鸩的清冷气息。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回到了窗边的椅子上,闭目端坐,呼吸悠长,仿佛从未移动过。
晨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平静无波,与昨夜梦中那个浴血修罗判若两人。
慕容诺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徒弟的深深依赖,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名状的悸动和残留的惊疑。
她迅速甩甩头,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夜鸩为了照顾她,定是一夜未眠。
“师父,您醒了?”秦夜鸩适时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带着惯有的温和关切。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走到床边,“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慕容诺婧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低头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寝衣领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昨夜…辛苦你了。”
“守护师父是弟子本分。”秦夜鸩语气平静,仿佛昨夜那番惊心动魄的请求和僵硬的应允从未发生。
他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今日万宝大会依旧热闹,不过守卫森严了许多。师父可还想去看看?”
慕容诺婧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她想起昨日大会上的风波,又想起梦中“血煞星”的称谓,心中微凛,但作为修士,尤其是成长安宗里出来的修士,退缩是不可能的。她定了定神,点头道:“自然要去。昨日未尽兴,今日更要仔细看看。”
皇都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万宝大会的喧嚣似乎并未因昨日的意外而减弱分毫,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感。
随处可见身着瑜夏帝国禁卫军和各大宗门服饰的修士在巡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慕容诺婧走在秦夜鸩身侧,后者看似随意,实则脚步落点都暗含玄机,始终将她护在一个随时可以出手保护的范围之内。
这种无声的保护让慕容诺婧感到安心,却又让她忍不住想起昨夜梦中那令人心胆俱裂的血色身影,心情复杂。
他们穿梭于琳琅满目的摊位之间,慕容诺婧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奇珍异宝上。直到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摊位。
摊主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正闭目养神。
他的摊位很简单,没有花哨的装饰,只陈列着十几柄形态各异、新旧不一的古剑,每一柄都散发着或凌厉、或古朴、或沧桑的气息,显然都不是凡品。
慕容诺婧的目光被其中几柄造型奇特的古剑吸引,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就在她准备移步时,那闭目养神的老摊主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浑浊却异常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慕容诺婧腰间的七星银剑上。
“小友,”老者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你这柄剑……似乎遇到了些阻碍?”
慕容诺婧脚步一顿,心中微惊。她这七星银剑的瓶颈问题,除了她自己,她的家人和宗门内少数长老,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者,竟能一眼看穿?
秦夜鸩的神经瞬间绷紧,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目光如电般锁定了老者,一股隐晦却极其危险的气息在他周身一闪而逝。这老者,不简单!
慕容诺婧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讶和一丝警惕。对方能一眼看出剑的问题,说不定真有过人之处。
她拱手道:“前辈慧眼如炬。此剑确遇瓶颈,灵力运转至最后一道核心符纹时便凝滞不前,威力难以再进分毫。晚辈多方尝试,始终不得其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七星银剑解下,双手奉上,“不知前辈可有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