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十字路口的另一侧。
慕容诺婧被人潮裹挟着向前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后立刻回头寻找秦夜鸩的身影。然而,视线所及尽是攒动的人头和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徒弟的影子?
她秀眉微蹙,心中涌起一丝担忧,但并未慌乱。此地虽是龙蛇混杂,但以秦夜鸩的机警和隐藏的实力,自保应当无虞。她定了定神,决定在原地稍等片刻。
“仙子似乎遇到了些麻烦?”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磁性笑意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她的等待。
慕容诺婧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袍、以金线绣着繁复曼陀罗纹路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他面容俊美得近乎阴柔,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狭长的凤眼深邃如夜,眼尾微微上挑,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一种势在必得的邪佞。正是之前在“醉仙居”雅座窥伺的魔宗公子——司徒溟。
他姿态优雅地微微欠身,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世家公子的矜贵:“方才在广场上,有幸聆听仙子一曲《雪落千山》,笛音清绝,涤荡尘心,至今余音绕梁,令在下心折不已。未曾想竟在此处偶遇仙子,实乃缘分。”
他目光灼灼地落在慕容诺婧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慕容诺婧心头微凛。此人气息深沉晦涩,带着魔修特有的阴冷与霸道,绝非善类。
她面上维持着一贯的清冷疏离,微微颔首:“道友过誉了。不过是闲暇消遣,不值一提。”语气客气却拒人千里。
然而,司徒溟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
他笑容不变,反而更近了一步,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会引起强烈反感的距离:“仙子过谦了。在下司徒溟,于音律一道也略知皮毛,尤其对笛箫之音情有独钟。方才听仙子笛曲,清越空灵中蕴含孤高意境,技法更是炉火纯青,敢问仙子师承何处?莫非是隐世音修大家之后?”
他抛出了一个慕容诺婧无法完全回避的话题,精准地戳中了她对音律的热爱。
提到音律,慕容诺婧眼中那层冰霜不自觉地融化了一丝。她虽警惕此人,但对方言语间对笛音的欣赏和理解,确实让她产生了一丝同道中人的微妙感觉。她内心的热情被这个话题悄然点燃了一角。
“家师并非专修音律。”她语气稍缓,依旧有所保留,“只是闲暇自娱罢了。”
“自娱便能有如此造诣,仙子天赋当真令人惊叹。”司徒溟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眼中笑意更深,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巧妙地引导着话题,从笛曲的意境谈到指法的精妙,又从灵威城特有的几种能制作上品笛管的灵竹,聊到城中几处据说蕴含天然道韵、适合吹奏的奇景。
他的谈吐见识不凡,对音律的见解也确实有独到之处,并非完全附庸风雅。
慕容诺婧虽然心中警铃并未解除,但对方言语得体,话题又切中她的兴趣点,那份清冷便在不自觉中淡化了许多。
她偶尔回应几句,虽简短,却显示出对音律的深厚理解。在司徒溟刻意营造的、带着魔性魅力的氛围中,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正成为对方精心编织的网中的目标。
“让开!”秦夜鸩的声音已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冰冷。
那两名魔修如同跗骨之蛆,无论他试图从哪个方向绕行,都会被对方巧妙地堵回。无形的煞气场如同泥沼,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拖延,心中对师父的担忧如同野火般蔓延。不能再等了!
就在他眼神一厉,体内被压制的血气即将冲破青玉镯束缚的临界点时,那两名魔修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信号,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那刀疤魔修忽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子,下次走路看着点。”
话音未落,两人身上的强大威压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身形一晃,便诡异地融入身后涌动的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
束缚骤然解除,秦夜鸩甚至来不及多想,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之前与师父失散的方向。
他心急如焚,神识全力扫视,终于在几十步外,一处相对人少的街角,捕捉到了那抹让他揪心的月白色身影!
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戾气瞬间从心底窜起,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
只见慕容诺婧正与一名紫袍男子交谈。那男子背对着他,姿态优雅,正是之前在酒楼雅座见过的司徒溟!
更刺眼的是,司徒溟微微倾身,脸上带着极具侵略性的邪魅笑容,一只手竟似要抬起,仿佛想拂去慕容诺婧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
而慕容诺婧虽然依旧站得笔直,神情清冷,但秦夜鸩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谈论音律而亮起的光芒,以及那份对陌生人罕见的、并未立刻远离的容忍!
一股混杂着强烈占有欲、被侵犯领地的愤怒以及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席卷了秦夜鸩。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想要将那个碍眼的男人撕碎!
但他不能。
在脚步冲到近前的瞬间,秦夜鸩用尽全身力气将翻腾的血气和杀意死死压回青玉镯之下。
脸上的焦灼和冰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僵硬的笑容。
“师父!”他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走散的“后怕”,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插入了慕容诺婧与司徒溟之间,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司徒溟那只抬起的手,也挡住了他看向慕容诺婧的视线。
慕容诺婧看到秦夜鸩安然无恙,眼中那点因音律而起的亮光瞬间被纯粹的安心取代,清冷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夜鸩?你没事就好。”她并未察觉徒弟瞬息间汹涌的内心。
司徒溟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阴沉和不悦,但很快又被那玩味的笑意取代。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徒弟”,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
秦夜鸩仿佛才看到司徒溟,脸上那温顺的笑容依旧挂着,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寒潭,毫无笑意。
他对着司徒溟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至极,甚至带着点“后辈”的谦恭,只是那字句却像淬了冰的针:
“原来是司徒公子。方才多谢公子‘照顾’我师父。” “照顾”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和警告。
他目光直视着司徒溟那双邪魅的凤眼,没有丝毫闪避,嘴角甚至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但那眼神锐利如刀,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离她远点。
司徒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笑得更加邪气,带着一丝被挑衅的兴味:“呵呵,举手之劳。慕容仙子笛艺无双,令人倾慕,能与之交谈片刻,是在下的荣幸。”
他刻意强调了“倾慕”二字,目光越过秦夜鸩的肩膀,再次投向慕容诺婧,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度。
慕容诺婧微微蹙眉,司徒溟这过于直白的言辞让她感到了一丝不适。
秦夜鸩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眼底的寒冰更甚。
他不再看司徒溟,转身对着慕容诺婧,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师父,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徒儿方才发现一处售卖灵植的铺子颇为有趣,离客栈也近,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早些回去休息?”
他伸出手,虚虚地护在慕容诺婧身侧,姿态恭敬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占有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