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诺婧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燃烧的小火炉上,眼神中的锐利和黑化并未完全褪去,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她缓步走了过去,停在那矮几前,低头凝视着那缕缕升腾的烟丝。
静室里只剩下香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形的张力。
过了片刻,慕容诺婧才缓缓直起身。她没有再看那香炉,而是转身,目光重新落回秦夜鸩身上。方才那种近乎黑化的冰冷质询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微微歪了歪头,月白的道袍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精致脸庞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与她平时清冷威严不太相符的、近乎语重心长的神情。
“夜鸩,”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点思索后的认真,“为师想明白了。”
秦夜鸩心头一跳,面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他放下手中的道经,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还矮上些许、却气势逼人的师父:“什么明白了?师父你说什么呢?” 他语气里是纯粹的疑惑,仿佛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绪。
慕容诺婧看着他这副“无辜”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点强行装出来的“语重心长”瞬间破功,眉头习惯性地一蹙,带着点被徒弟“愚钝”气到的娇嗔:“哎呀,笨死了!我是说,我决定了!”
她双手叉腰,挺了挺其实并不明显的胸膛,努力维持师父的威严,但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与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雀跃的光芒:“以后我们一起出门探险吧!”
“?!” 秦夜鸩这次是真的吃惊了,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几分。早上还因为他“顶撞”了一句(在师父面前胡言乱语,然后又假传师命),就被她气鼓鼓地以“静心思过”为由禁足在碧落峰,连日常去演武场都不许。
这才过了多久?太阳还没落山呢,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师父这心思……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看着秦夜鸩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慕容诺婧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决定转变太快有点没面子。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徒弟过于“了然”的目光:“咳!不要多想,逆徒!”
她加重了“逆徒”两个字,试图找回场子:“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又趁我不注意,偷偷溜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她顿了顿,眼神飞快地瞟了秦夜鸩一眼,又迅速移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或者,在外面沾花惹草,惹是生非!”
最后那句“沾花惹草”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溜溜的味道。
秦夜鸩先是一愣,随即,一丝促狭的笑意难以抑制地浮上他的嘴角。
他微微倾身,靠近慕容诺婧一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的意味:“师父……”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你主要是担心我……沾花惹草吧?”
这句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慕容诺婧这座活火山。
“你说什么?!” 慕容诺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月白的道袍袖口都无风自动了一下。
她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全是羞恼和气急败坏的火光:“逆徒!谁……谁担心你沾花惹草了?!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打你了!”
她说着,真的举起了手,作势要打,那气鼓鼓的模样,配上她比秦夜鸩还显稚嫩的脸庞,与其说是师父教训徒弟,不如说更像邻家小妹妹在发脾气。
秦夜鸩反应极快,在她手落下之前,一个利落的旋身就躲到了书案另一侧,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连声讨饶:“错了错了,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妄自揣测师父心意!”
他嘴上认着错,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慕容诺婧,语气一转,带着点真诚的笑意和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能和师父一起外出历练,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呢。”
听到他后面那句,慕容诺婧高举的手僵在半空。那股羞恼的火焰像是被浇了一瓢温水,“噗”地一下灭了大半,只剩下蒸腾的热气熏红了脸。
她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道袍袖口,下巴却微微扬起,努力维持着那点小傲娇。
“哼……” 她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小了许多,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和不易察觉的开心,“知道……知道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平复了心情,重新看向秦夜鸩,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靠谱的师父:“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明天我们就一起下山!不许再找借口!”
她快速地说完,仿佛生怕秦夜鸩反悔,或者自己又改变主意,转身就快步朝静室外走去,月白的背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秦夜鸩站在原地,看着师父几乎是“逃”走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缓缓加深,最终化作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弧度。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长安宗巍峨的山门前,守门司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忙碌。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慕容诺婧带着秦夜鸩缓步走来。
她已换下常穿的月白道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青色劲装,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少了几分清冷仙气,多了几分飒爽利落,只是那精致的婴儿肥脸蛋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秦夜鸩落后她半步,依旧是那副看似恭谨温顺的模样,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守门司当值的是一位年长的师兄,见到慕容诺婧这位宗门内地位特殊的长老亲临,连忙恭敬行礼:“慕容师叔,您这是要外出?”
“嗯。”慕容诺婧微微颔首,努力维持着长辈的威严,声音清冷,“带我这不成器的弟子下山历练一番。”
“历练?”师兄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秦夜鸩,这位“不成器”的弟子在年轻一辈中可是声名鹊起。
他不敢多问,连忙取出登记玉册和一支灵光流转的玉笔:“请师叔和师弟登记一下外出事由和大致去向。”
慕容诺婧接过玉笔,指尖灵力微吐,在玉册上属于“师者”的位置留下娟秀的“慕容诺婧”三字,事由则简洁地写上“携徒历练”。她将玉笔递给秦夜鸩:“到你了,写清楚点。”
秦夜鸩恭敬地双手接过玉笔。他走到弟子登记的位置,微微垂眸,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浅、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没有犹豫,手腕沉稳地在“同行关系”那一栏,落下了两个清晰无比的字——道侣。
写完后,他似乎还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字迹,才将玉笔放回原位。
慕容诺婧本没在意,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玉册,目光却在触及那“道侣”二字时骤然凝固!
“!!!”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慕容诺婧只觉得脸颊耳朵烫得惊人,昨天被这逆徒戏谑“沾花惹草”的记忆和羞恼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猛地抬头,瞪向秦夜鸩,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连声音都因为震惊和羞愤而拔高变调:
“逆——徒——!你……你写的什么?!”
这一声惊雷般的呵斥,不仅让守门的师兄吓得一哆嗦,连附近几个正在忙碌的守门弟子也纷纷停下动作,惊愕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