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鑫挑了挑眉，似乎对“山野趣闻”这个说法有些玩味，但并未深究。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带来的消息：“会议结束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赵泽季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结果如何？”
“定下了。”赵吉鑫点头，目光扫过这简陋的居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弟弟“不上进”的无奈，“帝国精锐尽出，加上各大宗门派遣的援手，后几日便会陆续开拔，直扑北部边境，务必在今冬彻底清剿那些孽畜，永绝后患！”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透着属于皇位有力竞争者的决断与气势。
赵泽季闻言，清瘦的脊背下意识挺直了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郑重：“好！届时，我会随父皇……还有诸位皇兄一同前往！”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仿佛这是无需置疑的责任。
赵吉鑫似乎对弟弟这个表态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又化作温和的赞许：“嗯，你有此心便好。战场凶险，务必小心。”
他拍了拍赵泽季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垂手侍立、仿佛背景般的秦夜鸩，不再多言，“好了，不打扰你们‘请教’了，我先走了。”
“五哥慢走。”赵泽季将赵吉鑫送至门口，看着他华贵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处，才轻轻关上门，那扇简朴的木门仿佛再次隔绝了两个世界。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药草和墨香重新占据了主导，但之前那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张力，却已荡然无存。赵泽季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强行打断后的疲惫和怅然若失。
秦夜鸩重新落座，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赵泽季，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端起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殿下……似乎对政务并无兴致？”他点出了赵泽季之前表现出的避世态度。
赵泽季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坐回竹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杯边缘：“秦兄慧眼。庙堂倾轧，权力纷争，我确实避之唯恐不及。”
他顿了顿，抬起眼，那清冷的眸子里却燃起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坚定而纯粹，“但，守护帝国疆土，护卫黎民百姓免受荒兽肆虐之苦，此乃大义！纵使前路刀山火海，泽季……义不容辞！”
这番话发自肺腑，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赤诚。秦夜鸩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皇子眼中那份与权力场格格不入的纯粹信念。这信念，如同他本人一样，脆弱又坚韧，清冷又灼热。
一个对权力无欲无求，却愿意为守护而战的皇子……一颗拥有强大信念驱动力的棋子。
秦夜鸩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仿佛落子的轻音。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赵泽季脸上，回到了被打断前的话题，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人心的平静：
“殿下之心，秦某……感同身受。”他重复了之前的话，但此刻听起来，更像一种确认，确认赵泽季对西凉茜那份情感的分量。“关于西凉姑娘的近况与行踪……”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赵泽季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重新亮起的眼眸。
“若殿下思之深切，欲见一面……”秦夜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力，“秦某，或可设法，带她前来。”
赵泽季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即将脱口而出。然而，那光芒只闪耀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忧虑和克制强行压下。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带着压抑的艰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必了。秦兄好意，泽季心领。她……她既在‘皿’处效力，想必有要事在身。我……我不能因一己私念，扰她正事，更……更不该让她卷入这是非之地。”
他推辞得坚决，甚至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克制。但秦夜鸩看得分明——那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那微微颤抖的肩膀，那眼底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和痛苦。
这份口是心非的拒绝，比任何直接的恳求都更能说明问题。他太想见她了，想得心都在抽痛，却又怕给她带来危险，怕自己卑微的思念成为她的负担。
秦夜鸩心中那冰冷的棋盘上，代表赵泽季的这颗棋子，其价值再次飙升。这份炽热、压抑、几乎要将他自己焚烧殆尽的思念，这份为了保护对方而甘愿忍受煎熬的卑微守护……实在是……太完美了。
“殿下高义。”秦夜鸩站起身，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答复，“如此，秦某便先行告辞了。殿下……珍重。”他微微颔首，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秦兄慢走。”赵泽季也起身相送，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秦夜鸩推开那扇简朴的木门，清瘦挺拔的身影融入外面清冷的宫道，仿佛带走了一丝刚刚燃起又被强行掐灭的希望之火。
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秦夜鸩走在僻静的回廊中，寒风拂过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再无半分在赵泽季面前的平静或引导，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和一丝玩味的算计。
棋子已入局，情感已点燃，只待合适的时机，将这炽热的“思念”化为焚毁蒙渊皇权死局的第一把烈火。
下一步，该落子何处了？他嘴角那抹冰冷而深邃的弧度，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再次无声地扬起。
当天晚上……
秦夜鸩独自坐在自己简朴的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通讯铜镜。窗外，皇都的灯火在夜色中勾勒出巍峨宫殿的轮廓，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他刚刚结束与师父慕容诺婧的晚餐，那场景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慕容诺婧那张比实际年龄更显稚气，此刻却板得紧紧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她放下碗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夜鸩，军令下来了，明日辰时三刻，我们随蒙渊帝国主力及各大宗门援军一同开拔，前往北境。”
秦夜鸩当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甚至刻意让语气带上一点少年人应有的好奇：“嗯，知道了师父。也好，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北岳圣地的风光。”
“风光？”慕容诺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薄怒，“我们是去打仗！是去和那群茹毛饮血的荒兽拼命！北境现在就是修罗场！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给我收起你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你胆敢脱离大队半步，或是轻敌冒进，那些荒兽可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只会把你撕碎了当点心！”
她严厉地瞪视着秦夜鸩，仿佛要将他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瞪出去。
秦夜鸩立刻垂下眼帘，摆出十足的恭顺姿态，连忙认错：“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想岔了，定当谨记师父教诲，绝不敢有半分懈怠。”他那认错的速度和诚恳，让慕容诺婧的火气像打在棉花上，哼了一声，才算是揭过。
回到此刻的房间，秦夜鸩最后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对战场凶险的恐惧，也没有对师父责备的委屈，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短暂休憩。他需要调动的“棋子”，必须到位了。
他不再犹豫，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激活了手中的通讯铜镜。镜面如水波般荡漾，片刻后，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是他在南岳圣地隐周山山寨的伙伴们。陈坚宇那张敦厚又带着点警惕的脸占据了主要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