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金痕后的一个星期,秦夜鸩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痛失爱宠、郁郁寡欢的弟子。
他沉默寡言,练剑时招式带着几分迟滞和挥之不去的沉郁,连饭食都仿佛失去了滋味。在庭院中,他常常对着金痕曾经最喜欢趴卧的石凳出神,眼神黯淡。
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骗过了绝大多数人,连平日里对他有些微词的师兄弟都忍不住投来几分同情。刘勇刚长老虽未明言,但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偶尔目光扫过秦夜鸩时,带着一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复杂情绪。
杨文广宗主也派慕容诺婧来宽慰了几句,确认金痕确实是被凶名昭着的血仙皿掳走,而非秦夜鸩私藏或出了纰漏后,此事便算暂时揭过。
只有秦夜鸩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他躺在床榻上,想着金痕在南岳隐周山那位故交的庇护下安然无恙,甚至可能正抱着灵果啃得不亦乐乎时,心底便忍不住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意。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终于,一周过去。秦夜鸩觉得“悲伤期”演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转换心情,做点别的转移众人注意力。这天清晨,他便在院中一角开始开垦一小片荒地,准备种些灵植草药,既是伪装,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泥土的芬芳混着清晨的露气,锄头翻动泥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秦夜鸩挥汗如雨,沉浸在这简单劳作带来的平静中。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却又久违了一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挺勤奋的嘛。”
秦夜鸩的动作猛地一滞,锄头悬在半空。这声音……是萧玉梅!那位寄居在他识海深处,教导他血仙之道,助他建立“皿”这个身份的上古血仙前辈!
“前辈!”秦夜鸩在心中惊喜地回应,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着翻土的动作,只是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您闭关结束了?”
“嗯,结束了。某人再不回来,血仙就快成了农民了。”萧玉梅的声音听起来比闭关前更加凝实,带着一丝满意,“这一年,小世界本源碎片炼化得还算顺利。说说看,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这小子折腾得如何了?‘皿’的名头,没给本座丢脸吧?”
秦夜鸩一边“专心”耕作,一边在识海中快速地将这一年来的经历向萧玉梅汇报。重点讲述了“皿”这个身份在东岳、南岳两处圣地掀起的风波,如何凭借血仙的诡谲手段和强大战力(当然,少不了萧玉梅留下的秘法和资源)闯下赫赫凶名和行侠仗义之名,令两地的仙道修士闻之色变。
同时也提到了隐周山上,打着“皿”旗号建立的血旗盟,如今已颇具规模,吸纳了不少在野修士和边缘人物,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地下力量。
“不错,不错。”萧玉梅听完,语气中带着赞许,“凶名在外,根基初立,比我预想的进展还要快些。看来你这一年,没偷懒。”
“全靠前辈栽培。”秦夜鸩谦逊道。
“嗯,”萧玉梅沉吟片刻,话锋突然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光是‘皿’还不够。秦小子,我琢磨着,你该换个身份了。”
“换身份?”秦夜鸩心中疑惑,“前辈的意思是?”
“我们,去西岳圣地。”萧玉梅的声音斩钉截铁。
“西……西岳圣地?!”秦夜鸩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锄头差点锄到自己的脚。他赶紧稳住心神,在识海中急道:“前辈!这恐怕不妥!我师父,还有宗主他们,三天前才刚刚启程去西岳圣地,据说是参观什么‘百器争鸣’炼器大赛!我们这时候过去,万一撞见师父……”
想到被师父慕容诺婧那双看似清冷却洞察秋毫的眼睛撞破自己偷偷溜去魔修大本营的场景,秦夜鸩就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师父比他小一岁,但那份威严和聪慧,让他打心底敬畏。
“榆木脑袋!”萧玉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谁让你大摇大摆用秦夜鸩或者‘皿’的身份去了?易容!换装!懂不懂?西岳那地方鱼龙混杂,换个普通散修的身份混进去,谁能认得你?”
秦夜鸩一愣,随即恍然。是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有萧前辈在,易容改换气息并非难事。
“明白了,前辈!”秦夜鸩心中一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我们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就今天。”萧玉梅干脆利落,“正好你刚‘失去’金痕,心情‘低落’,申请下山散心合情合理。去准备吧,易容的东西和新的身份路引,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弄。”
……
两天后,西岳圣地边缘,一个名为“黑石集”的混乱坊市。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劣质丹药和魔兽皮毛的混合气味,街道两旁挤满了奇形怪状的摊位,售卖着各种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法器、毒草、妖兽材料乃至奴隶。
这里的修士形貌各异,有的浑身魔纹,有的气息阴冷,但大多数人只是匆匆交易,并无太多戾气外露,印证了西岳圣地魔修与仙道相对友好的传闻。
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青年,正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篓,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看起来就像个修为平平、四处游历采药的底层散修,眼神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谨慎和好奇,偶尔在一些售卖草药或奇异矿石的摊前驻足,询问价格。
这正是易容后的秦夜鸩。他收敛了所有属于秦夜鸩或“皿”的气息,修为也压制在炼气中期,毫不起眼。识海中,萧玉梅的神念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同时低声指点着他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西岳的风土人情。
“前辈,我们具体来西岳做什么?”秦夜鸩在心中问道。萧玉梅只说来此,却并未说明具体目标。
“找一样东西,或者说,感应一个地方。”萧玉梅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和凝重,“当年……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可能遗落在西岳某处。闭关时,我隐隐感应到一丝微弱的联系在此地复苏。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要你在这里多走动,用我教你的血元感应法慢慢探查。另外,西岳是魔道炼器圣地,这里或许能找到本座所需的一些特殊材料。”
秦夜鸩了然,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尤其是那些售卖古物或奇异材料的摊位。
就在这时,前方街道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只见数名身着长安宗内门服饰的弟子簇拥着一位白衣少女,正从街口走来。那少女容颜清丽绝伦,气质如冰似雪,正是秦夜鸩的师父——慕容诺婧!
她似乎刚参观完某个炼器工坊,正与身旁一位西岳本地穿着华丽魔纹袍服的老者交谈,神情专注而认真,讨论着某种炼器手法的优劣。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与这喧闹魔性的集市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秦夜戢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想低头转身。虽然易了容,但面对师父,他还是本能地感到心虚。
“稳住!”萧玉梅的低喝及时在脑中响起,“别慌!她现在注意力不在你身上!自然点,低头让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