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演武场的青石板缝里渗着暗红,像是被血浸过。肖河站在场中,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朱砂与铁锈味——那是布阵时用鲜血混朱砂画符留下的气息,此刻正随着李傲天的拳风翻涌。
肖贤侄果然好胆色,单枪匹马来赴宴。李傲天的声音裹着气劲撞在四周的围墙上,震得檐角的铜铃乱响。他穿着件对襟白褂,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起,皮肤下隐约有黑气流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钻动。
演武场四周的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人,都是李家的旁系亲属,此刻却一个个眼神发直,嘴角挂着僵硬的笑。肖河扫过第三排那个穿旗袍的妇人,她耳坠上的珍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珠面爬满细密的裂纹——那是被魔气侵蚀的征兆。
李老爷子约我来谈联姻,演武场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肖河的手按在青藤剑的剑柄上,指腹能摸到剑鞘上凸起的雷纹。昨夜护脉灵托梦,说李家布了请君入瓮阵,阵眼藏在血煞最重的地方。
李傲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骨节摩擦的脆响。谈婚事之前,总得看看肖家继承人有几分斤两。他右脚猛地跺向地面,青石板如蛛网般裂开,裂缝里窜出缕缕黑气,老夫这裂地拳,练了五十年,今日便让贤侄长长见识。
话音未落,李傲天的拳头已到眼前。拳风裹挟着腐臭的腥气,肖河瞳孔骤缩——那气劲里裹着的黑色雾霭,与昨日玄铁钉上的邪气同出一源,是九黎盟的蚀骨魔气!他不敢怠慢,丹田灵力骤然炸开,周身浮现出层淡紫色的鳞片,法身虚影在背后缓缓展开,鳞片上流转的灵光如活水般荡漾。
的一声闷响,拳与鳞甲相撞的刹那,肖河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手臂往心口钻。法身鳞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金属在摩擦,最外层的几片鳞片竟泛起灰败之色。
好硬的壳子!李傲天收拳后退半步,白褂袖口被气劲震碎,露出腕上串着的骷髅头手链。那手链由九颗骷髅头串成,眼窝处嵌着黑色的珠子,此刻正幽幽发光,可惜啊,再硬的壳,也经不住魔气啃噬。
肖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法身鳞片上赫然多了道浅痕,正渗出极细的紫金色血珠。这是他凝聚法身以来首次受伤,那魔气竟能穿透灵力防御,直接侵蚀鳞甲根基。
古武世家练出九黎魔气,李老爷子真是好大的手笔。肖河指尖在青藤剑上一抹,长剑嗡鸣着出鞘,剑身上缠绕的雷藤突然暴涨,如灵蛇般缠向李傲天的手腕。雷藤带着噼啪的电光,触到黑气的瞬间爆出刺目的火花。
李傲天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剑,仓促间翻腕格挡。雷藤缠上他拳头的刹那,他小臂上的黑气突然沸腾,竟将雷电硬生生挡在外面。有点意思。李傲天眼中闪过狠戾,另一只手捏了个奇怪的印诀,肖河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塌陷,露出个半尺深的坑,坑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粉末,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用七七四十九个处子心头血拌的朱砂,专破修士法身。李傲天狞笑着踏前一步,拳头再次挥出,这一次拳头上的黑气凝成利爪形状,你母亲的避凶符已碎,肖家护脉灵又被地脉困住,今日看谁能救你!
肖河旋身避开拳锋,青藤剑横扫而出,剑气斩在李傲天肩头,却被他白褂下的护心镜弹开。那护心镜泛着乌光,背面刻着九黎盟的骷髅徽记,显然是邪修特制的法器。
一声,李傲天在后退时袖中掉出块东西,落在石板上发出脆响。肖河眼角余光瞥见那是半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与玄铁钉上的符咒如出一辙——是九黎令的碎片!
就在看清令牌的刹那,肖河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背后的法身鳞片竟毫无征兆地裂开道缝隙,紫金色的血液顺着裂缝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被那些暗红色粉末吸收,石板上竟冒起缕缕白烟。
他心头一沉。这法身是三年前吞噬了条千年蛟蛇的内丹才凝聚成的,当时隐世的玄通道长就告诫过他,吞噬异类灵力虽能快速提升修为,却可能留下隐患。今日被魔气刺激,竟真的出现了裂痕。
看来你的法身也不怎么样。李傲天看出了他的异样,攻势越发凌厉。裂地拳砸在地面,激起的碎石都裹着黑气,肖河躲闪间被块碎石擦过肋下,法身鳞片又裂开一道细缝,疼得他闷哼一声。
看台上传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那些李家亲属的笑容越发诡异,嘴角甚至流下涎水。肖河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恐怕早就被李傲天炼成了阵眼的祭品,他们的生机正通过脚下的石板渗入地底。
别白费力气了。李傲天的声音带着回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演武场底下埋着九黎血祭阵,你每流一滴血,阵法就强一分。等吸干你的灵力,肖家的地脉灵气就彻底归李家了!
肖河低头看向地面,果然见那些青石板的缝隙里正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纵横交错,将他困在正中央。符文流动间,竟组成了个巨大的骷髅头图案,他站着的位置正是骷髅的嘴部。
丹田处的灵力运转开始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肖河闭上眼,指尖掐诀,《心衍篇》的心法在脑海中飞速运转。无数画面闪过:演武场的地基图、李傲天埋令牌的位置、石板下渗出的血丝......最后定格在东南角的那尊青铜鼎上。
那鼎高一丈,三足两耳,鼎身刻着狩猎图,此刻正冒着淡淡的白气。推演画面里,他的紫金色血液滴落在石板上后,都会顺着纹路流向青铜鼎,鼎耳上的饕餮纹则张着嘴,贪婪地吞噬着灵力。
阵眼在鼎里!肖河猛地睁眼,青藤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身缠绕的雷藤褪去,浮现出个半透明的青衣女子虚影,眉眼如画,正是青藤剑的剑灵。
主人,此阵需以正阳灵力破之。剑灵的声音直接传入肖河识海,她素手在虚空中一划,九黎血祭阵的立体图便浮现在空中,骷髅头图案的七处关节点闪烁着红光,破掉这七个阵脚,再毁掉鼎里的血核即可。
李傲天见他闭目推演,以为是穷途末路,狞笑着一拳砸向他的面门:受死吧!
肖河却在此时动了。他左脚在地面一跺,借着反震之力腾空而起,青藤剑如蛟龙出海,直刺东南角的青铜鼎。想毁阵眼?没那么容易!李傲天怒吼着追上来,裂地拳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一道黑色匹练。
肖河在空中拧身,法身鳞片虽裂,却依旧能调动大部分灵力。他将灵力灌注剑身,剑灵虚影与长剑合一,剑身上浮现出璀璨的金光——那是他以自身精血催动的正阳灵力,专克阴邪魔气。
青藤剑刺在青铜鼎上,鼎身剧烈摇晃,鼎耳上的饕餮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鼎口冒出的白气突然变成黑色,里面竟滚出颗拳头大的血球,表面爬满血管状的血丝,正是阵法的核心血核。
给我碎!肖河剑势不减,金光缭绕的剑尖直刺血核。李傲天的拳头也在此时赶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他的后心。肖河能感觉到背后的法身鳞片在哀鸣,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玄通道长传授的以身饲剑之法。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藤剑上,剑灵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剑身暴涨数丈,金光刺破黑气,先一步刺穿了血核。
血核破裂的瞬间,整个演武场剧烈震动。地面上的血色符文如潮水般退去,看台上的李家亲属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滩滩黑灰。李傲天的拳头砸在肖河后心,法身鳞片一声裂开大片,紫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但他的剑也同时贯穿了青铜鼎,将鼎身劈成两半。
阵法一破,李傲天身上的黑气顿时溃散不少,脸色变得惨白。你......你竟能破九黎血祭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河,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肖河拄着剑半跪在地,背后的法身虚影已经变得透明,鳞片上的裂痕触目惊心。他咳出一口血,却笑了:李老爷子勾结九黎邪修,残害同族,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傲天眼神阴鸷地盯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瓷瓶:既然留你不得,那就同归于尽!他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腥气弥漫开来,瓶中竟爬满了黑色的虫子,每只都长着人脸,正是九黎盟的噬灵蛊。
肖河瞳孔骤缩,刚想运转灵力,却发现丹田处传来一阵空虚——刚才强行催动以身饲剑,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眼看那些噬灵蛊就要扑过来,演武场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李老头,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只见个穿红色皮衣的少女提着柄长鞭站在门口,鞭梢缠着颗夜明珠,照亮了她身后跟着的五个黑衣人。少女走到肖河身边,踢开一只爬过来的噬灵蛊,对李傲天扬了扬下巴:我爷爷让我来告诉你,九黎盟的人,玄通阁保了。
李傲天看到少女腰间的玉佩,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握着瓷瓶的手开始发抖:玄......玄通阁的人怎么会来?
红衣少女没理他,蹲下身看肖河的伤势,眉头皱成一团:你这法身伤得不轻,再拖下去灵脉都要受损。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倒出颗金色的药丸塞进肖河嘴里,这是九转还魂丹,先吊着命。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肖河背后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他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母亲提过的玄通阁少阁主,好像叫凌红妆,是玄通道长的孙女。
多谢。他低声道,刚想站起身,却发现李傲天趁着他们说话,竟悄悄往演武场后门退去。
想跑?凌红妆冷笑一声,长鞭突然甩出,缠住了李傲天的脚踝。夜明珠的光芒照在他身上,李傲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出黑烟,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那鞭子上竟涂了专克魔气的正阳砂。
勾结邪修,残害同道,按玄门规矩,废去修为,永世监禁。凌红妆的声音冷得像冰,长鞭猛地一拉,李傲天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五个黑衣人上前将李傲天捆住,其中一个对凌红妆行了一礼:少阁主,九黎盟的余党已经清理干净,是否现在回阁?
凌红妆摇摇头,看向肖河:先送他去疗伤。她扶起肖河,发现他背后的法身鳞片虽然不再裂开,但那些裂痕却依旧醒目,像是刻在上面的伤疤,你这法身的隐患不小,最好找个清静地方闭关,不然下次再被魔气刺激,可能就彻底碎了。
肖河点点头,目光扫过狼藉的演武场。青铜鼎的碎片里还在冒黑烟,青石板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色,李傲天被拖走时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黑衣人的束缚。
他知道,这事还没完。李傲天背后的九黎盟,还有法身出现裂痕的隐患,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我们走。凌红妆扶着他往外走,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前路,却照不进肖河眼底的忧虑。他握紧了手中的青藤剑,剑灵在剑鞘里轻轻颤动,像是在安慰他。
演武场的铜铃还在响,只是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像是在为李家的覆灭哀鸣。肖河回头望了一眼,夕阳的余晖透过围墙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破碎的画。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凌红妆走出了演武场。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却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多了片青藤叶,是从青藤剑上掉下来的。叶片上闪烁着微光,像是在告诉他,无论前路多险,都要走下去。
毕竟,他不仅是肖家的继承人,还要守住母亲的嘱托,查清父亲当年失踪的真相。而这一切,似乎都和九黎盟脱不了干系。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凌红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肖河看着远处的天空,那里有朵形状诡异的乌云正在聚集,像是要下雨了。回家。他轻声道,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凌红妆点点头,没再追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玄通阁世代守护玄门,肖家也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两人并肩走在李家大宅的石板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肖河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缓慢恢复,九转还魂丹的药效果然名不虚传。但他也清楚,法身的裂痕只是暂时稳住,要想彻底修复,恐怕还得找到传说中的灵脉泉眼。
而那泉眼,据说就在肖家老宅的地脉深处,被护脉灵守护着。
看来,是时候回去好好问问护脉灵,关于肖家,关于九黎盟,还有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了。肖河握紧了手中的青藤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是肖河,是肖家的希望,也是母亲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