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暴戾,豆大的雨点砸在化工厂锈铁棚上,发出密不透风的鼓噪。肖河缩了缩脖子,工装外套第三颗纽扣早已脱落,冰冷的雨水顺着锁骨滑进背心里,在脊骨上蜿蜒成冰凉的线。口袋里的诺基亚3310又震了震,屏幕蓝光映出他苍白的脸——老张的短信像枚图钉,把「替班」两个字钉在视网膜上:「今晚氰化钠仓库盘点,你顶我班,加班费给你算三倍。」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三天前林小婉摸着小腹说「有了」时,他刚把这个月工资全换成了堕胎药和鸡汤。此刻雨幕中,那把红色雨伞像团燃烧的血,正依偎在老张肥硕的臂弯里。肖河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帆布鞋——鞋尖开胶的地方,露出昨天老李塞给他的黄铜钥匙,钥匙环上还缠着截电工胶布。
仓库铁门在暴雨中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像某种巨兽的哀嚎。肖河刚踏进门,警报器突然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二甲苯与某种更刺鼻的腥甜,他借着手电筒光看见三十六个原料桶东倒西歪,深褐色的粘稠液体正顺着地面裂缝缓缓渗透。那裂缝不像是自然形成,边缘带着灼烧般的焦黑,隐约能看见底下埋着半块青石板。
「肖河!你他妈在干什么?」
老张的吼声夹杂着保安的电棍噼啪声。肖河转身时,手电筒光束晃过监控屏幕——画面里,他正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仓库门锁,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他想开口辩解,却看见老张藏在人群后的嘴角勾起冷笑,而林小婉的红伞就停在警戒线外,伞沿滴落的水珠在积水中晕开血色涟漪。
「不是我......钥匙是老李给的......」他的声音被暴雨撕碎。两只戴橡胶手套的手从背后扭住他胳膊,电棍重重砸在膝盖弯,肖河踉跄着撞向原料桶,褐色液体溅在工装上,瞬间腐蚀出几个破洞。他闻到那液体里混杂着铁锈与檀香的古怪气味,心脏猛地一缩——这不是二甲苯,倒像老家祠堂里供着的「血竭」,只是浓度高了百倍。
「扑通!」
后背撞上防洪堤栏杆的刹那,肖河听见自己左臂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江水带着化工废料的恶臭灌进口鼻,他在下沉时看见老张将那把黄铜钥匙扔进水里,而林小婉的红伞正缓缓转向仓库裂缝的方向。意识模糊前,江底淤泥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下金光,那是块半埋的青铜罗盘,盘面上的玄鸟图腾突然转动眼珠,鎏金瞳孔映出他扭曲的脸。
「九劫不灭......法身归位......」
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识海碾过,无数蝌蚪状的古字强行涌入脑海。肖河感觉脊椎像被烧红的铁钎贯穿,从尾椎到百会穴依次炸开剧痛,血管里的血液仿佛被点燃,化作沸腾的紫金岩浆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他在浑浊的江水中弓起身体,听见骨骼发出重组的爆鸣,左前臂断裂处的白骨竟在肉眼可见地愈合,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玄奥纹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化工厂的废墟在晨曦中冒着青烟,防洪堤塌陷处露出半截青石板台阶,台阶由整块墨玉雕琢,每一级都刻着残缺的云雷纹。台阶尽头是座高三丈的青铜门,门上没有门环,只有两只衔着圆环的玄鸟浮雕,鸟喙间的圆环正滴下粘稠的金色液体,落在肖河伸出的手掌心。
「嘶——」
金液接触皮肤的瞬间,肖河腕间的工牌突然发烫。那枚印着「江州化工厂临时工肖河」的塑料牌剧烈震颤,表面的油墨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玉简,玉简上用古篆刻着「玄元」二字,正是江底罗盘上的图腾文字。他抬头望向青铜门,发现门上的玄鸟浮雕眼睛正随着他的呼吸闪烁,而门后传来隐约的钟鸣,像是从万载时光深处传来的召唤。
江水在脚边缓缓流淌,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工装破洞处的皮肤下,细密的紫金纹路如活物般游动,左前臂的断裂处不仅愈合,反而比右臂更粗壮,血管里奔腾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带着灼热气息的灵气。肖河握紧手中的玉简,玉简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回应他体内躁动的力量。
远处传来警笛声,老张的叫骂声隐约可闻。肖河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金色液滴,又望了望那扇神秘的青铜门。他知道,从被推下水的那一刻起,那个在化工厂忍气吞声的临时工肖河,已经死了。
「九劫不灭法身......」他喃喃自语,迈步踏上第一级青石板台阶。台阶传来冰凉的触感,却让他体内的紫金纹路更加活跃。当他走到第三级台阶时,青铜门突然发出嗡鸣,玄鸟浮雕的圆环齐齐转动,门后露出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光闪烁,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晨曦。
警笛声越来越近,肖河却不再回头。他将玉简收入怀中,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推开了那扇隔绝凡俗与仙途的青铜门。门后的世界里,暴雨洗去了血色阴谋,却留下了真正的馈赠——九劫法身的觉醒,以及一个未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