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人群里彻底炸开。
“什……什么?黄河决口!?”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里爆发出骚动。
几个户曹和通判脸色瞬间煞白,有人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黄河已安稳了二十余载……”
“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啊!”有人崩溃大哭,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
苏轼整个身子一软,若非左右两个民兵死死扶住,恐怕已栽倒在地,
他猛地推开身旁人,几步冲到城墙边缘,探出身子朝外看去。
他看的不是水势,而是水的颜色和高度。
“这……这水势,比半个时辰前又涨了不下三尺!”
一个跟随过来的老河工颤声惊呼,声音充满恐惧:“寻常雨涝,断无此速!”
另一名通判也发现了端倪,声音发颤:“颜色……你们看这水的颜色!如此浑浊,泥沙俱下,
这……这绝非雨水,真……真是黄河水!”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
所有的怀疑、惊骇,最终都化作了对周仪话语的确认。
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到周仪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此人,究竟是谁!?
周仪无视了这些目光,他径直走到苏轼面前:
“子瞻,眼下封堵城墙缝隙已是徒劳。水源不绝,徐州终成汪洋。
当务之急,是去黄河决口之处,将其堵住,方能解全城之危。”
说罢,他抬手便要动作,准备将众人直接带走。
“先生,且慢!”
苏轼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扫过混乱的城头:
“先生!此刻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若无人镇守,顷刻便会大乱!
需得武卫营将士弹压局面,维持秩序!”
旁边一名户曹急声道:“苏公!武卫营驻防城外,不归我州府管辖啊!”
苏轼斩钉截铁:“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本官亲自去请!不,是去令他们前来协防!”
又一名下属看着城外几乎与城墙垛口平齐的洪水,面露难色:
“可……苏公,如今四门被淹,船只大多集中在西门高地,我等如何出城?”
周仪目光扫过众人,当即开口:“出城不难,诸位随我来便是!”
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神秘人打的什么主意,当即目光望向苏轼。
苏轼却没有犹豫:“都别啰嗦!跟先生走!”
在苏轼的带领下,一行人压下心中忐忑,跟着周仪快步下了城墙。
来到城门洞内,只见原本的护城河早已不见踪影,浑浊的洪水漫涌进来,水深及腿。
而就在城门后方的阴影中,赫然停泊着一艘造型奇特的舟船。
那船体似木非木,泛着幽暗的光泽,船尾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铁疙瘩物件。
周仪率先走了过去,利落地翻身上船,他转身对有些发愣的众人喊道:“都别愣着,上船!”
众人皆是一怔,就连苏轼本人也没见过这等造型的船只。
但苏轼深知此刻不是追问之时,他深吸一口气,带头踏入了水中:“上船!”
忽的,
就在众人准备登船之际,身后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闪开!都闪开!别挡道!”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群健壮家丁,护着十几名衣着华丽的士绅富户冲了过来,
家丁们抬着几艘简陋的木板船。
周围的百姓见状,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看见有船,当即想上前求助,却被家丁们凶恶地一把推开。
转眼间,城门处便围拢了不少惊慌的民众,议论纷纷,场面愈发混乱。
那群人冲到水边,将木板船放下水。
为首一名年老士绅显然认得苏轼,见状拱了拱手:
“苏公!真是巧了,您这也是要出城?不如结伴而行,大家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苏轼冷眼看着这一幕,当即一张脸阴沉了下来。
“秦员外,本官并非要出城逃难,而是要去查探并堵截黄河决口!
黄河已然溃堤,你等此刻出城,无异于自寻死路!留在城内,尚可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话音一落,身旁的几名官员立刻会意,自发地拦在城门洞前,其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秦平却嗤笑一声,面色一寒:
“苏公,您莫要危言耸听,黄河二十多年未曾决口,岂会偏在此时?
再说,您身处这徐州城内,又如何得知几十里外黄河之事?”
旁边立刻有士绅帮腔:“就是!苏公,您想走便走,何苦拦着我等?您想活命,我等也想活命!”
苏轼身旁一官员见状,抬手怒斥:
“秦平!你好大的胆子敢对使君如此讲话!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洪水是何颜色!何等速度!”
经这一提醒,秦平等人才仔细看向城外洪水,
那滔天的黄浊泥浪,终于让他们脸上掠过一丝犹豫。
一个富户凑到秦平耳边,压低声音:“秦公,看这水色……好像,好像真是黄河水……我们还出去吗?”
秦平眼神闪烁,仅仅犹豫了几秒,脸上便闪过一丝狠厉:
“若黄河真个决了口,留在城里更是十死无生!冲出去,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他苏轼要当他的忠臣良将,与徐州城共存亡,那是他的事!与我等无关!”
这番话顿时点醒了其他士绅。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对知州的敬畏,一名士绅索性撕破脸皮,厉声道:
“苏轼!这徐州城眼看是保不住了!待到朝廷钦差到来,你必是掉脑袋的罪过!现在还在此地拦阻我等?
大难临头,谁还认你这知州!让开”
“对!快闪开!”
“让开!我等要出城!”
群情激愤之下,十几名士绅富户在家丁的簇拥下,开始强行冲击苏轼等人组成的防线,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冲锋舟上,周仪眉头微蹙,他抬手便指向了那群家丁。
然而,
他还未出手,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
“杀!杀人了……”
人群瞬间散了开来,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望着眼前一幕,
方才叫嚣最凶的秦平,胸口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而持剑者,正是苏轼。
“你……你……你敢杀我!?”秦平双目圆瞪,脸上充满了惊愕。
苏轼一言不发,手腕猛地一抽,长剑离体,带出一蓬热血。
秦平的尸体软软栽倒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苏轼持剑而立,那鲜血滴滴答答落入水中,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群面无人色的士绅富户,剑锋一指:
“谁还想此刻出城,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