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将士们殷切而绝望的脸,扫过仓库内郑成功虚弱却依旧坚定的眼神,扫过身后那些运输船上,无数双从巴达维亚跟随他而来、充满惊惶与期盼的眼睛。
他没有选择。
朱慈兴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海面上沉重的杀机,死死锁定那支正碾压而来的联合舰队。他的手,稳稳地按在了腰间那暗金色的金属匣上。
“传令各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依赤崁军器局最新操典…布‘龙渊’阵。”
“龙渊”二字出口的瞬间,所有听到命令的老兵都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光芒!那是军器局最高机密档案库里一个只存在于理论推演和沙盘符号中的禁忌名号!一个从未有人见过实物、只存在于国姓爷和陛下偶尔提及的、仿佛来自洪荒传说中的终极手段!
陛下…竟然…要动用“龙渊”?!
王秀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朱慈兴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逼了回去。他猛地一跺脚,嘶声吼道:“得令!布‘龙渊’阵!”
命令通过旗语和快船,迅速传遍伤痕累累的东宁船队。一种悲壮而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幸存的战船开始以一种奇特的、看似散乱却又隐含某种深奥规律的轨迹移动,缓缓向旗舰“镇海号”靠拢,如同群星环绕北辰。水手们从底舱抬出几个沉重无比、用油布紧紧包裹、上面贴满了黄色符箓的长条状金属箱,箱体上蚀刻着与那金属匣上相似的、复杂的能量脉络图。士兵们则开始用混合了朱砂和某种金属粉末的奇特颜料,在甲板上紧急绘制着繁复的阵法图案。
与此同时,朱慈兴在“镇海号”的艉楼甲板中心,亲手打开了那暗金色金属匣。他取出那三枚幽蓝色的“炁核”,按照丝帛上的指示,将其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甲板上刚刚绘制的阵法三个核心能量节点上。他屏息凝神,割破手掌,将鲜血涂抹在“炁核”表面,同时口中默念着那玄奥古老、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咒诀。
随着他的动作,那三枚“炁核”骤然亮起!内部流转的星辰光点速度暴涨,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声!幽蓝色的光芒顺着甲板上绘制的能量脉络迅速流淌,瞬间将整个“镇海号”的船体笼罩在一层朦胧而诡异的蓝光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宇宙的恐怖能量波动,以“镇海号”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远方正缓缓逼近的欧洲联合舰队似乎察觉到了这异常的能量波动,前进的速度微微一滞。旗舰上,西班牙总督放下单筒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是什么鬼东西?”他问身边的葡萄牙指挥官。
“不知道…像是某种东方的巫术仪式?”葡萄牙人皱着眉头,语气带着不屑,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垂死挣扎罢了!命令各舰,进入射程后,第一轮齐射,就送这些黄皮猴子和他们的破船下地狱!”
联合舰队再次加速,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压迫而来!最前方的西班牙大帆船侧舷炮窗纷纷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如同猛兽的獠牙,瞄准了东宁船队!
而此时,“镇海号”上的幽蓝光芒已经炽烈到了顶点!整个船体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蓝色水晶,内部的龙骨、舱室都隐约可见!甲板上的阵法光芒流转,与三枚“炁核”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能量汇聚的中心点,空气都开始扭曲,发出细微的霹雳声响!
朱慈兴站在阵眼中心,赤龙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维持这个阵法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但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敌舰!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联合舰队最核心、最庞大的那艘西班牙旗舰!
“龙渊…启!”
他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咆哮,将全身的精神意志,通过阵法,疯狂地灌注进那三枚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爆裂开的“炁核”之中!
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响,没有冲天的火光。
只有一刹那的死寂。
仿佛时间本身被冻结了。
紧接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炽白色光柱,无声无息地从“镇海号”甲板阵法中心冲天而起!光柱并不粗大,却蕴含着让太阳都为之失色的恐怖能量!它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发出刺耳的尖啸,海面被逸散的能量余波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两侧的海水瞬间汽化,形成巨大的白色雾墙!
光柱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跨越数里的距离,精准地、无声地命中了那艘巨大的西班牙旗舰!
没有爆炸。
旗舰连同它周围百米内的所有战舰,在那炽白光柱接触的瞬间,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或者说…更像是被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直接从世界上“抹除”了一般!船体、风帆、火炮、士兵…所有的一切,都在万分之一秒内分解、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青烟、一点碎屑都未曾留下!
只在原来的海面上,留下一个巨大、平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圆形空缺,周围的海水疯狂地向内倒灌,形成一个巨大的、轰鸣着的漩涡!
炽白光柱持续了仅仅一息时间,便骤然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海面上那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以及联合舰队中央那一片突兀的、令人胆寒的空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超越想象、如同神迹…或魔迹的恐怖景象!
整个战场,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浪静了,连海鸟都消失了。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东宁将士还是欧洲联合舰队的水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空白海域,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思考和反应的能力。
极致的寂静之后,是彻底崩溃的恐慌!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上帝啊!救救我们!” “撤退!快撤退!”
欧洲联合舰队残存的战舰上,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完全丧失斗志的哭喊和尖叫!幸存的指挥官们面色惨白如纸,手脚冰凉,再也顾不得什么荣耀、任务、殖民地,脑子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们疯狂地打着急促的转向旗语,不顾阵型,不顾友舰,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突然变成地狱的海域!许多战舰甚至因为转向太急而互相碰撞,乱成一团!
而东宁船队这边,也是一片死寂。所有的将士,包括王秀奇这样的悍将,都如同看神明…或看恶魔一般,看着艉楼上那个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年轻君王。
朱慈兴拄着佩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发动“龙渊”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不仅仅是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力量,他更感觉到一种生命本源的流逝,仿佛刚才那一击,抽走了他数年的阳寿。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金属匣里,三枚“炁核”已经彻底黯淡下去,内部流转的星辰光点几乎完全熄灭,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它们…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了。
他望着远方仓皇逃窜、如同丧家之犬的欧洲联合舰队,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仿佛凝视着深渊的寒意。
“龙渊”初啼,惊退了强敌,却也撕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这禁忌的力量,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带来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无尽的恐惧和…觊觎。
海风重新开始流动,吹拂着“镇海号”上那渐渐黯淡的阵法光芒,也吹动着朱慈兴染血的衣袍。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西北方,那是东宁的方向,也是中原的方向。
归途,依旧漫长。而这个世界,已经因为他手中的力量,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