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志如同磐石,不容置疑。郑成功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他了解这位年轻的陛下,平时看似温和,一旦决定,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更何况是关乎百万生灵和国运的大事。
“臣…遵旨!”郑成功单膝跪地,声音沉重,“臣亲自为您挑选人手!陛下…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
“放心,”朱慈兴脸上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我还不想死。我还要看着皇兄你收复中原,光复大明呢。”
片刻之后,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轻型快艇从“镇海号”的阴影中悄然滑出,如同鬼魅般驶向西北方的大陆海岸。船上除了朱慈兴,还有四名郑成功精心挑选的死士。这四人皆是军中的异类,并非战场冲杀的猛将,而是精于江湖伎俩、追踪反追踪、潜伏刺杀的专家,甚至其中两人据说还懂得一些粗浅的奇门遁甲之术,是郑家早年网络来的奇人异士。
海风凛冽,吹动着朱慈兴的衣袍。他盘坐在船头,闭目凝神,竭力恢复着几乎枯竭的精神力,同时感受着怀中那枚“影噬”晶石传来的、冰冷而贪婪的吸力。它像是一个活物,时刻渴望着吞噬他的生机。
航行是沉默而压抑的。凭借对海流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快艇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在一个荒芜的海岸礁石滩悄然靠岸。
踏上大陆的土地,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扬州,不远了。
朱慈兴换上一身深灰色的夜行衣,用药水略微改变了肤色和面部轮廓,使其看起来更像一个历经风霜的普通行商或逃难者。四名死士也各自伪装。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凭借地图和星象辨认方向,在乡间小路和荒野中穿行。越靠近扬州,气氛越发凝重。废弃的村落,被践踏的庄稼,偶尔可见倒毙路边的尸骸,以及远处天际那隐隐泛着的、不祥的暗红色——那是扬州城方向冲天火光的映照。
清军的游骑哨探明显增多,一队队凶神恶煞的骑兵呼啸而过,带来死亡和恐慌。朱慈兴等人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和那枚“影噬”晶石偶尔散发的、扭曲感知的微弱力场,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一批又一批的清军。
终于,在第二天深夜,他们抵达了扬州城外。
眼前的景象,如同阿鼻地狱。
清军连营数十里,火把如繁星,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战马的嘶鸣,号角的长鸣,士兵的喧哗,以及攻城器械发出的沉重撞击声和巨石砸在城墙上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战争乐章。扬州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多处坍塌,城头上明军的抵抗显得微弱而绝望。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烧焦的恶臭。
多铎的中军大营,设在离城数里外的一个高地上,灯火通明,守卫极其森严。层层叠叠的营垒,鹿角拒马,巡逻的士兵川流不息,更有精锐的巴牙喇白甲兵按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任何可疑的动静。
“陛下,戒备太严了!根本无法靠近!”一名擅长望气的死士低声回报,脸色凝重,“营地上空煞气凝结,更有一种…诡异的萨满之力笼罩,任何异动都可能被察觉。”
朱慈兴匍匐在冰冷的草丛中,望着那片如同钢铁刺猬般的营垒,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他知道困难,却没想到困难到这种地步。清军显然也防着刺杀斩首之举。
他摸了摸怀中的“影噬”,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强闯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这邪异晶石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潜入。
“等待时机。”朱慈兴低声道,“清军连续攻城,士卒疲惫,黎明前是人最困顿的时候。那时,也是他们换防的间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城下的厮杀声从未停歇,清军似乎发起了新一轮的猛攻,喊杀声震天动地。扬州城墙仿佛巨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朱慈兴的心在滴血。每一声惨叫,都可能是扬州百姓或守军发出的。但他必须忍耐。
终于,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激烈的攻城战暂告一段落,清军潮水般退下,留下满地狼藉和尸骸。军营中喧嚣稍减,疲惫的士兵开始换防,秩序略显混乱。
“就是现在!”朱慈兴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捏碎了手中一个小小的药囊,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是能让人精神短暂恍惚的药物。同时,他全力催动了“影噬”!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光线瞬间扭曲,他们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连气息都几乎完全消失。
“走!”朱慈兴低喝一声,五人如同鬼魅,借着晨曦前最黑暗的时刻和营中换防的混乱,悄无声息地潜入清军大营。
“影噬”的力量极其诡异,所过之处,巡逻的士兵仿佛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们的存在,甚至连营中的猎犬都只是不安地嗅了嗅鼻子,没有吠叫。
但朱慈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头脑传来一阵阵眩晕。这晶石的力量,代价巨大!
他们避开主帐,根据之前观察和抓到的“舌头”提供的信息,直扑中军后营一处守卫更加森严、装饰也相对华丽的帐篷——那里很可能就是多铎的寝帐!
越是靠近,那股萨满之力的压迫感就越强。帐篷周围,立着几根雕刻着诡异符文的图腾柱,柱顶悬挂着风干的头骨和兽皮。几名身穿萨满服饰、脸上涂满油彩的巫师闭目盘坐在周围,似乎在维持着某种结界。
“陛下,有法阵!”懂奇门遁甲的死士面色大变,“强行突破必被察觉!”
朱慈兴咬牙,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点朱砂和符纸——这是从赤崁军器局带出来的,原本用于辅助“龙渊”阵法的小玩意儿。他迅速画下一道破煞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符上!
“去!”
符箓无声无息地飞出,贴在一根图腾柱上。那图腾柱猛地一颤,表面光华乱闪,笼罩帐篷的诡异力场瞬间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紊乱。
“就是现在!冲!”
五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趁着结界波动的刹那,冲破了萨满的防护,直接撞入了那座巨大的帐篷!
帐篷内,灯火通明。一个身材魁梧、披着锦袍、头皮剃得锃青、只脑后留着一根金钱鼠尾辫的虬髯大汉,正背对着帐门,看着一幅巨大的扬州城防图。正是大清豫亲王多铎!
听到身后的破空声,多铎反应快得惊人!他甚至没有回头,反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柄沉重的虎牙刀,带着恶风向后劈砍!同时口中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暴喝:“有刺客!”
刀光凌厉,势大力沉,显示出其精湛的武艺和丰富的搏杀经验!
“保护陛下!”一名死士悍不畏死地迎上刀光,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血光迸溅!
另外三名死士则如同疯虎,扑向多铎,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取其要害!
帐外的侍卫和萨满也被惊动,惊呼声和脚步声迅速逼近!
朱慈兴眼中只有多铎!他无视了周围的混乱,无视了生命的流逝,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甚至残存的精神力,都灌注到了手中的一柄短剑上——这短剑亦是赤崁军器局的产物,剑身暗红,刻有吸血破甲的符文!
“多铎!受死!”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身体如同幻影,避开多铎反击的刀锋,短剑直刺其后心!
多铎确实了得,在三人围攻下,竟还能回刀格挡!
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