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六年时,中原大地早已被苛政压得喘不过气来。那西城所的租税如毒蛇缠身,花石纲的酷敛似猛虎噬骨,更兼连年水旱,寻常百姓锅里煮的是观音土,身上披的是破絮袄,当真是“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就在这饿殍遍野、流民如织的年月里,山东河北之地忽如干柴遇火,顷刻间便燃起了漫天烽烟。
那山东郓州地界,有个名叫张万仙的道士,素常以符水治病为名,暗中聚揽流民。此人见民怨已极,便假托九天玄女下凡,打出“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的旗号,登高一呼,竟有十万饥民持着锄头镰刀赶来投奔。他将人马分作五营,号为「敢炽」,头裹黄巾,腰系朱带,一时间郓州城外营帐连绵,刀枪如林,官府差役望见那「张」字大旗,竟吓得闭城不出。
又有济州张迪,本是乡间里正,因不忍见百姓被朱勔家奴逼死,一怒之下砸了催租的公堂,带着乡里五百精壮冲入山坳。不出三月,聚起五万人马。河北高托山在望仙山起义,号称三十万人,转战于河北和京东路青,徐,密,沂等州一带。
一时间叛乱四起,宣和七年,正是山东河北盗贼如野草疯长之时。黄河两岸烽烟相接,水泊湖汊间贼船如织,那高托山的三十万部众尚在河北纵横,张万仙的十万黄巾军又在山东燎原,更有水贼流寇趁势蜂起,直把个中原腹地搅得周天寒彻。河北大地已是烽烟四起,那厢韩世忠一身枣色劲装,腰悬三尺佩刀,正随都统制王渊的马队疾行在大名府的官道上。他勒住胯下青骓马,望着道旁枯树上悬挂的冻尸,剑眉拧得似要滴出水来,手按刀柄的指节已泛出青白。
这大名府本是河朔重镇,往日里商队络绎,酒肆茶坊彻夜灯火,如今却似被鬼气笼罩。城门洞开处,几个面黄肌瘦的老丈缩在墙根,见了官军队伍,浑浊的眼里才燃起一丝微光。韩世忠翻身下马,扶住一个险些冻毙的老叟,只觉他衣衫之下尽是嶙峋瘦骨。忽听得街角传来妇人啼哭,原来是水贼抢了她最后半袋粟米,那婆娘抱着空米袋追出,却被贼寇一刀砍翻在地。
韩世忠听得眉峰一挑,手按刀柄的指节已微微发白。他望着残阳下波光粼粼的水泊,只见芦苇荡中隐约有贼船黑影晃动,当下沉声喝道:“众弟兄,随吾杀贼!”言罢飞身上马,雁翎刀呛啷出鞘,在暮色中映着冷光,恍若一弯秋水横空。
水贼们正围在泊边分赃,忽闻马蹄声急如骤雨,抬头只见一员骁将一骑当先,身后百余名官军如潮水般涌来。韩世忠不待贼船靠拢,竟纵马跃过丈许宽的水洼,刀光起处,两名持叉的水贼连人带叉被劈作四段。他此刻真如猛虎入羊群,雁翎刀使得虎虎生风,专砍贼兵兵刃甲胄,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水贼们的钢叉朴刀纷纷断折,刀刃余势不衰,直劈得贼兵人仰马翻。
“贼子看刀!”韩世忠认准贼首刘大壮,那厮生得铁塔般身躯,手持一柄九环大刀,正要上前迎战,却被韩世忠一刀荡开环刀,顺势手腕翻转,刀背已重重砸在他后心。刘大獠牙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在船头,其余水贼见头领被擒,顿时作鸟兽散。岸上百姓见贼寇授首,纷纷从地窖里跑出,围着韩世忠叩拜。
未及休整,汤村急报又至,言说有强盗聚啸山林,已劫了十数趟漕运粮船。韩世忠闻报,顾不上擦去刀上血污,对王渊抱拳道:“末将请战!”遂引五百轻骑星夜奔袭汤村。那汤村地处两山夹峙之间,强盗们依着险峻地势设下滚石檑木,韩世忠却不硬攻,只带十数精锐绕到后山,攀着葛藤上了崖顶,将备好的硫磺火把掷入贼寨。
一时间贼寨中火光冲天,强盗们哭爹喊娘奔出寨门,正撞入韩世忠设下的埋伏圈。他此刻拔出雁翎刀,刀背微弧如新月,刃尖斜翘似秋鸿,呛啷出鞘时但见寒光映着火光,化作一道流动的银练。韩世忠手腕翻处,雁翎刀使得“泼风式”,刀光霍霍如狂风扫叶,劈得强盗们头盔迸裂、甲叶纷飞,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数柄朴刀竟被齐齐斩断。
那为首的强盗单甲见势不妙,急举两面熟铁盾牌护在身前,如铁塔般冲撞过来,铁牌相撞处火星四溅。韩世忠不闪不避,待铁牌近身时猛地挫腰沉肩,身形如游鱼般滑入铁牌空隙,手中雁翎刀忽走“斜削式”,刀背贴着地面划出半道银虹,恰从铁牌下三寸处掠过,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刀刃已抹过单甲咽喉。那强盗双手捂颈,铁牌“哐当”落地,血如泉涌中兀自瞪着双眼,似不信这快如闪电的刀法。
余下强盗见头领咽喉中刀,尸身犹自挺立不倒,哪里还敢上前?早有几个腿软的“扑通”跪倒,将钢叉抛得老远,磕头如捣蒜般叫道:“将军饶命!我等愿降!”火光映照下,韩世忠收刀入鞘,雁翎刀背的七星纹饰在烟焰中明明灭灭,他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眼神冷冽如霜,直看得众强盗浑身筛糠,再也不敢抬头。
此战韩世忠累立奇功,王渊着其转授秉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