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谷大捷的喧嚣与硝烟被留在了山谷深处。
凯旋的军队回到大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药草味和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沉寂。
士兵们沉默地归建,卸甲,处理伤口,或帮忙抬送伤员。
胜利的喜悦被现实的伤痛冲淡,营地里更多的是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痛哼。
萧延踏着染血的战靴回到主帅营帐。
帐内空荡荡的,没有那个预料中会扑上来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桌案和冰冷的炭盆,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掀帘询问值守的士兵,才得知云旌在他出征后不久,便带着药箱去了伤兵营帮忙。
萧延没有立刻去找他。
他的小乖,看似金尊玉贵,骨子里却藏着仁善与坚韧。
此刻在伤兵营忙碌,是他表达关切的方式,也是在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分担着战争的残酷。
他会知道累的,会记得回来的。萧延压下心头的思念,转身进了内帐。
沉重的玄色铁甲被一件件卸下,露出内里被汗水浸透又被冷风凝结的里衣。
脱衣的动作牵扯到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萧延眉头微蹙,却一声未吭。
他走到水盆边,用布巾沾了冷水,简单擦去身上沾染的血污和尘土。
冰冷的布巾触及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打开云旌为他备好的药箱,里面瓶瓶罐罐摆放得整整齐齐,上面还贴着娟秀的小字标签。
他拿出那罐熟悉的止血生肌药膏,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手臂、肩胛、侧腹的伤口都能轻松处理,唯独后背上那一道被流矢擦过、不算深却位置刁钻的伤口,让他有些犯难。
他背对着铜镜,艰难地反手涂抹,动作笨拙而牵强,药膏总是无法精准地覆盖到伤处,反而因为动作拉扯,让伤口又渗出丝丝鲜红。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
云旌带着一身淡淡的药草和血腥混合的气息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白皙的手指还沾着些清洗伤口的药水痕迹。他抬眼,目光瞬间就锁定了萧延后背上那道刺目的伤口,以及他正笨拙给自己上药的姿势。
云旌的脚步顿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上浓重的心疼。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快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从萧延手中拿过了那罐药膏。
萧延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他能感觉到云旌微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沾取了冰凉的药膏,然后极其轻柔、极其仔细地涂抹在那道火辣辣的擦伤上。
动作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瞬间压下了灼痛,随之而来的是细腻指尖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慰藉。
整个上药、包扎的过程,帐内寂静无声。
只有布帛撕开的细微声响,药膏被涂抹的轻响,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云旌抿着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伤口被妥帖地包扎好。
云旌沉默地收拾好药箱,又拿起一旁干净的里衣,动作轻柔地帮萧延穿上,系好衣带。
他的动作熟稔而细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云旌刚直起身,还没来得及退开,腰间忽然一紧。
坐在矮凳上的萧延,伸出有力的手臂,牢牢环住了他纤细的腰肢。
紧接着,那颗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此刻却带着几分疲惫和脆弱感的头颅,轻轻地、深深地埋进了云旌柔软温暖的腰腹间。
高大的男人,卸去了所有的冷硬铠甲,像一个寻求温暖港湾的孩子,将自己全然依偎在爱人的怀抱里。
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熨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云旌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
他垂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腰间那充满占有欲却又带着无尽依赖的力道。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一只手,极其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萧延有些汗湿的发顶。
帐内依旧安静。
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帐外,是战后军营特有的、带着疲惫的喧嚣和偶尔的呻吟。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一个高大威猛,此刻却收敛了所有锋芒;一个纤细矜贵,此刻却成了最坚实的依靠。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那无声的拥抱,那埋首的依恋,那温柔的抚摸,便是他们之间最深沉、最默契的答案:
“我知道你上阵杀敌,浴血奋战,必定会受伤。
我心疼,我担忧,我害怕那冰冷的刀锋会带走你的温度。
但那是你的责任,你的战场,我无法阻止,只能默默守候,替你处理伤口,等你回家。”
“我知道你看见我的伤口会难过,会心疼。
我努力保全自己,尽力不让你看到这些伤痕。
但若无法避免,我愿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盔甲,只做那个需要你、依赖你的男人。
你的怀抱,是我最温暖的归处,能抚平所有伤痛与疲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温暖。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搏杀,都在这一方小小的营帐里,在这无声的相拥中,被温柔地抚平,沉淀为彼此心间最安稳的依靠。
(对了,你们是想让云旌这个小乖乖回京城,还是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