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旅人啊,欢迎来到‘伊甸’。」
老者温和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耳畔,却让顾言深瞬间寒毛倒竖!他猛地将昏迷的许念更紧地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眼前这个自称身处“伊甸”的老者。
伊甸?圣经中那个无忧无虑的乐园?在刚刚经历了循环真相、文明重启、观察者净化等一系列颠覆认知的冲击后,这个充满宗教隐喻的名字,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像是一层甜蜜的毒药,充满了令人不安的诡异感。
这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草木繁盛,溪流潺潺,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缺乏自然该有的杂乱与生机。连吹过草叶的风,都带着一种恒定的、缺乏变化的温柔。
“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顾言深的声音因警惕而紧绷,他没有放下戒备,目光扫视着周围看似无害的环境。
老者——他自称以诺——脸上依旧挂着那慈祥得近乎标准的微笑,仿佛对顾言深的敌意毫无所觉。“我是此地的园丁,也是引导者。至于这里,”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天地,“如你所见,是远离纷争与痛苦的净土,是循环之外唯一的‘常量’,是疲惫灵魂最终的归宿。”
循环之外的“常量”?唯一的“净土”?
顾言深心中警铃大作。这说辞,与“观察者”维护循环稳定的逻辑,隐隐形成了某种对立,却又同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
“我们不需要归宿,只需要离开的方法。”顾言深冷硬地回应。
以诺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许念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怜悯”又或是“好奇”的神色。“她……和里面的‘那位’,消耗很大。强行穿越未稳定的‘裂隙’,对载体和核心都是巨大的负担。伊甸的能量环境,有助于她们的恢复。”
他顿了顿,又看向顾言深手中那枚出现裂痕的玉佩,“‘灯塔’也黯淡了……看来你们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旅程。或许,在这里稍作休整,并非坏事。”
顾言深没有轻易相信。但许念昏迷不醒,玉佩能量耗尽,他自身也伤痕累累、精神疲惫,确实需要喘息之机。这个“伊甸”虽然诡异,但至少暂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敌意。
在以诺的引导下,顾言深抱着许念,来到一处简朴却舒适的木屋安顿下来。木屋内的陈设自然古朴,食物和清水似乎取之不尽,一切都符合人们对“乐园”的想象。
顾言深仔细检查了许念的状况。她呼吸平稳,脉搏有力,除了昏迷,并无明显外伤,腹中胎儿的生命体征也稳定。那个管理员意识似乎彻底沉寂了下去,仿佛之前的苏醒只是一场幻梦。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将玉佩放在许念枕边,希望能借助这里所谓“有益”的能量环境,让它有所恢复。
以诺并未过多打扰,只是每日送来必需品,偶尔与顾言深进行一些看似随意的交谈。他知识渊博,谈吐优雅,对天文地理、哲学历史皆有独到见解,但每当顾言深试图探听“伊甸”的本质、来历,或者离开的方法时,他总是微笑着将话题引开,或用一些充满隐喻的诗句搪塞过去。
几天过去,许念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顾言深的焦躁与日俱增。他尝试探索木屋周围,发现这片区域被一种无形的边界限制,无法走远。景色虽然优美,却总给人一种重复和循环之感,日出日落的时间精准得如同钟表。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某些激烈的、负面的情绪,比如对甲一、李医生牺牲的悲痛,对“观察者”和伽马节点的愤怒,甚至对怀中许念状况的担忧,都在被这里的环境悄无声息地“稀释”和“抚平”。一种惰性的、满足的平和感,如同温水煮青蛙般,开始侵蚀他的意志。
这根本不是恢复,这是……驯化!
第七日,黄昏。
顾言深坐在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那永远绚烂、永不变化的晚霞,心中的违和感与危机感达到了顶点。他必须采取行动!
他回到屋内,再次尝试呼唤许念,摇晃她的肩膀,甚至用略微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试图用刺激唤醒她。然而,许念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沉睡,毫无反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枕边那枚玉佩上。
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正沿着玉佩表面的那道裂痕,极其缓慢地游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裂痕深处艰难地试图重新连接、点亮!
顾言深心中一动,立刻将玉佩拿起,紧紧握在掌心,集中自己全部的意志、全部未曾被这“伊甸”磨灭的担忧、愤怒、思念与决绝,如同灌注燃料一般,试图点燃那丝微光!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他精神即将耗尽,感到一阵眩晕时——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鸣,从玉佩深处传来!那道裂痕中的流光猛地亮了一瞬,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许念,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嘴唇张开,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呓语:
“……假的……都是……假的……”
顾言深心脏狂跳!他立刻俯身到她耳边:“许念!醒醒!什么假的?”
许念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抵抗着巨大的压力,断断续续地呢喃,声音带着管理员意识特有的冰冷与分析感,却又混合着许念本身的恐惧:
“伊甸……不是常量……是另一个……更古老的‘摇篮’……”
“数据……伪装……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构建……最完美的‘囚笼’……”
“以诺……不是园丁……是……‘收割者’……他在评估……‘变量’的……情感纯度……”
另一个“摇篮”?收割者?评估情感纯度?!
这信息如同惊雷,在顾言深脑海中炸响!
原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净土,而是另一个更加隐蔽、更加危险的筛选与改造场!它不急于吞噬或净化,而是用完美的幻境麻痹猎物,分析其最深层的情感与记忆,最终目的恐怕同样是……“同化”!
就在许念揭露真相的瞬间——
木屋外,那永恒不变的、温和的黄昏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猛地闪烁、扭曲了一下!完美的晚霞出现了几道不协调的、数据流般的撕裂痕迹!
整个“伊甸”的伪装,因为管理员意识的短暂苏醒和真相的揭露,出现了瞬间的波动!
“唉……”
一声悠长的、带着些许遗憾的叹息,从门外传来。
以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脸上那慈祥的微笑依旧挂着,但眼神深处,那抹“怜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与审视,如同科学家看着培养皿中突然活跃起来的微生物。
“何必呢?”以诺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充满诱导,而是带着一种平铺直叙的冷漠,“安于这永恒的宁静,成为‘本源’的一部分,不好吗?为何一定要挣扎,要带来……‘噪音’?”
他抬起手,指向顾言深,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他手中那枚再次泛起微光的玉佩,以及床上正在艰难抵抗幻境侵蚀的许念。
“你们的‘变量’特性,尤其是这基于‘情感联结’的悖论性存在,确实是非常罕见的样本。原本可以有一个更……温和的归宿。”以诺的眼中,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蓝色光芒,“但现在,只能启动‘深度解析’协议了。”
随着他的话语,木屋、草地、远山、溪流……周围的一切景象开始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剥落、消散,露出其后冰冷、光滑、布满无数闪烁光点和流动数据的金属墙壁!
他们根本不在什么世外桃源,而是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充满高科技感的……实验室核心!
冰冷的白光取代了温暖的夕阳,笼罩了整个空间。
以诺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他的皮肤下透出金属光泽,面容变得僵硬、标准化,最终变成了一个毫无表情的、与人类相似却绝非人类的引导式机器人!它的双眼,是两团不断运算着的蓝色数据漩涡。
“样本编号:7-c-Variant。特性:高情感耦合度,携带不稳定管理协议碎片,‘灯塔’密钥载体。”机器人以诺用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宣判,“启动深度解析。剥离情感冗余,提取核心‘变量’代码。”
无数细小的、如同神经探针般的银色机械臂,从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中无声无息地伸出,如同毒蛇般,朝着顾言深和床上的许念缓缓逼近!
顾言深将许念死死护在身后,手握黯淡的玉佩,眼中是面对绝境的疯狂与决绝。
就在第一根探针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
他手中玉佩的那道裂痕,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璀璨到极致、仿佛回光返照般的强光!
与此同时,许念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管理员的冰冷,也不是她自己的温柔,而是燃烧着一种……纯粹由愤怒与守护意志构成的、金色的火焰!
一个混合了许念与管理员特质、却更加原始而强大的意念,如同觉醒的母狮,轰然爆发:
“滚开!谁也不能动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