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穿过重重门禁,驶入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世界。参天古木掩映着灰白色高墙,沿途可见巡逻的保安身着制服,神情肃穆。许念望着窗外,感觉自己正被载往一个未知的牢笼。
“许小姐,到了。”陈特助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车子停在一栋中式宅院前,青瓦白墙,飞檐翘角,气派中透着历史的厚重感。这并非她想象中的现代豪宅,更像是一座精心维护的古老府邸。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以遒劲的笔法镌刻着两个字——“顾宅”。
一位穿着素色旗袍、气质端庄的中年女士已在门口等候。“许小姐,我是老宅的管家,姓苏。”她微微躬身,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老先生和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许念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那个略显朴素的帆布包,跟着苏管家迈过高高的门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命运的钢丝上。
穿过回廊,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精心打理的中式庭院展现在眼前,假山流水,亭台水榭,一草一木都透着匠心。而在庭院尽头的主厅内,灯火通明。
踏进厅堂,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的老人。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空间的气场中心。许念知道,这一定就是顾家的定海神针——顾正棠。
而他下首,坐着一位保养得宜、仪态优雅的女士。她穿着香云纱旗袍,颈间戴着一串品相极佳的珍珠项链,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许念身上,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如同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她是顾言深的母亲,叶琳。
许念的心脏骤然收紧。她预想过场面会很难应对,却没想过会是这般阵仗。没有寒暄,没有欢迎,只有沉默的审视和无声的压力。
“父亲,母亲。”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念回头,看见顾言深不知何时也已到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休闲西装,步履从容地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掌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让许念浑身一僵。这是协议里的“维持夫妻形象”?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依循他的引导,向前走了两步。
“爷爷,妈。”顾言深的声音平静无波,“这是许念。”
许念稳住心神,微微躬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镇定:“爷爷好,阿姨好。”
顾老爷子没有应声,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坐。”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开始。
长长的梨花木餐桌,菜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却让人食不知味。席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无人说话。
最终还是叶琳打破了沉默,她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目光转向许念,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许小姐,听说你家是开…工坊的?具体是做什么的?”
问题看似平常,但那细微的停顿和语气,却巧妙地传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视。
许念放下筷子,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是的,阿姨。‘念心坊’主要做古玩修复和传承,到我这里是第四代了。”
“哦,修复。”叶琳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那不就是…手艺人吗?倒是份需要耐心的活儿。”她转而看向顾言深,语气带着嗔怪,“言深,你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说办就办了?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许小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许念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顾言深面不改色,夹了一筷清蒸鱼放到许念碗里,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无数次。他抬眼看向母亲,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一个艺术展上认识的。念念的专业和气质很吸引我。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她喜欢低调。”
他顿了顿,补充道:“结婚是我提出的,我觉得是时候了,不想错过她。”
这番话天衣无缝,甚至带着一丝不容他人置喙的强势。许念配合地低下头,脸上适时地泛起一丝红晕,心中却为这番谎言的流畅程度感到心惊。
叶琳被儿子的话噎了一下,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却又不好直接反驳。
一直沉默的顾老爷子忽然放下了筷子,目光如炬,看向许念:“许家丫头,‘念心坊’…许慎之是你什么人?”
许念心中一震。许慎之是她的曾祖父,工坊的创始人。没想到顾老爷子竟然知道。
“是我曾祖父。”她恭敬地回答。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许慎之…当年在海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他修复的物件,是有魂的。”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顾言深,“既然结婚了,就好好对待人家。顾家的男人,要有担当。”
这话看似是对顾言深说的,但许念却感觉到,那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压迫感。
这顿煎熬的晚餐终于结束。
叶琳以身体乏了为由先行离开,离开前,她深深地看了许念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顾老爷子则对顾言深道:“你跟我来书房一趟。”他又看向许念,语气稍缓,“许丫头,让苏管家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顾言深看了许念一眼,眼神里传递着“稍安勿躁”的讯息,便跟着老爷子离开了。
厅堂里只剩下许念和苏管家。苏管家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许小姐,请随我来。”
许念跟着她走在寂静的回廊里,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座宅院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她走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那片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庭院。她想起自己那个虽然狭小却充满烟火气的“念心坊”,想起那里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器物气息,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落差感席卷而来。
这就是她未来两年,乃至更久,需要面对的生活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中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顾言深,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让许念瞬间如坠冰窟——
【许小姐,恭喜新婚。不知你是否了解,你的新婚丈夫,正是当年导致你父母意外身亡的那个项目,最大的幕后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