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玉简传讯,得到宗主温和的“解惑”后,楚风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深居简出,刻苦修炼,但心中那份沉重的被动感,却被一丝隐秘的期待所取代。那枚冰冷的玉简,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只属于他和宗主之间的秘密通道。
他开始尝试更频繁地、也更小心地通过玉简传递信息。
不再是强烈的疑问或试探,而是一些修炼中真正遇到的小困惑,或者对功法某一处细微变化的感悟,甚至只是看到院中草木生长时产生的一丝对生命力的触动。他将这些细微的念头,伴随着一缕精纯的乙木灵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轻轻送入玉简中那道特定的次级符文。
每一次传递,他都心怀忐忑,如同第一次偷偷给心仪对象递小纸条的少年。
而宗主的回应,也从未让他失望。
有时,回应来得很快,是一段精妙绝伦的功法注解,直指要害,让他茅塞顿开。
有时,回应会迟上几个时辰,仿佛那头的人也在斟酌,随后送来的是一段更侧重于道境感悟的引导,玄奥深远。
甚至有几次,在他传递出对草木枯荣的感伤时,玉简那头回馈而来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淡淡寂寥意味的共鸣,虽然依旧没有言语,却让楚风清晰地感受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内心亦有柔软之处。
这些交流无声无息,隐秘至极,连近在咫尺的挽月和追星都毫无察觉。
楚风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神交”之中。他不再将宗主单纯视为一个需要仰望和畏惧的权威,而是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更加立体、更加复杂的形象——她博学、强大,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纯粹的执着,却又在某些细微处,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孤独和……笨拙的温柔?
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这一日,楚风在修炼新领悟的一门木系辅助法术【春风化雨诀】时,遇到了瓶颈。此法诀旨在凝聚精纯木灵之气,化雨滋养万物,对催生灵植、辅助疗伤有奇效。但他始终无法把握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精准力道,凝聚的灵雨要么过于猛烈,要么稀薄无力。
他将自己的困惑和几次失败的灵力运转细节,通过玉简传递了过去。
这一次,回应来得有些慢。
直到月上中天,静室内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时,掌心的玉简才微微发热。
一股比以往更加柔和、更加细腻的意念流淌进来。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功法讲解,而更像是一种身临其境的引导。
楚风仿佛“看”到,在一片虚无之中,一滴晶莹的露珠,如何从无到有,如何吸纳着周围微弱的草木精华,如何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凝聚与悬而未落的平衡。每一个细节,每一种灵力微操的韵律,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他“眼前”。
这不再是教导,而是分享。分享一种她对力量掌控的极致感悟。
楚风福至心灵,立刻依照这份“分享”重新运转法诀。这一次,他指尖凝聚的不再是杂乱的水汽,而是一滴翠绿欲滴、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灵露!虽然只有一滴,却圆润饱满,控制得妙到毫巅!
成功了!
狂喜之余,楚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宗主竟愿意将如此精微的掌控经验“分享”给他!
激动之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传递过去一道充满欣喜和感激的意念,甚至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如同弟子向师尊炫耀成绩般的孺慕之情。
意念传出,楚风才猛地惊醒,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逾越了分寸,顿时紧张起来。
玉简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静思殿内,洛冰璇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勾勒出她清绝的侧影。她指尖摩挲着另一枚与楚风手中玉简同源的母简,清冷的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涟漪。
刚才那股传递过来的、带着纯粹欣喜和依赖的意念,像一根轻柔的羽毛,不经意间搔刮了一下她冰封已久的心湖。
如此容易满足?
倒是有几分……赤子之心。
她早已察觉楚风近几日通过子简进行的小动作。起初她有些不悦,觉得这弟子过于胆大妄为。但那些传递过来的困惑和感悟,虽然稚嫩,却透着一种真实的专注和灵性,与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或敬畏、或算计的目光截然不同。
这让她鬼使神差地,一次次给予了回应。
而刚才那份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感激,更是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她随手拨弄琴弦,却意外听到了清泉叮咚的回响。
这种纯粹的反馈,是她久违的。
她沉默良久,最终,并未斥责,也未曾再多言指点。
只是通过母简,将一道更加精纯平和的乙木本源之气,隔空渡了过去。这道气息并非为了提升修为,而是如同最好的滋养品,温和地浸润着楚风因为刚刚突破法术瓶颈而略显疲惫的经脉和神魂。
楚风感受到那股温暖平和的气息流淌全身,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愈发健旺。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宗主的用意。
这不是赏赐,这是一种无声的嘉许和关怀。
没有言语,却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心动。
楚风握着玉简,感受着体内残留的温暖气息,望着窗外的明月,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这条隐秘的交流通道,似乎正在悄然改变着一些东西。
它依然建立在那个巨大的误会之上,依旧脆弱而危险。
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两颗身份悬殊、心思各异的心,却通过这枚小小的玉简,完成了一次无人知晓的、笨拙而温暖的靠近。
萌芽,已悄然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