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内部通勤车,穿过基地森严的防卫区域,进入相对温馨的生活区。
这里的建筑依旧带着军事基地的简洁,但多了绿化、运动场和些许生活气息。
车子在一栋爬满绿植的联排宿舍前停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两个少年和两个少女坐在屋前小花园的椅子上。夕阳的余晖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那是他们的孩子。
段子昊和吴佑楠的脚步瞬间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个身材挺拔、眉眼间已有段子昊年轻时轮廓、却带着一丝冷峻和沉默的少年,是忆唐?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便携电脑,眉头微蹙,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
而那个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清澈中带着些许忧郁的少女,是念归?她安静地看着远处玩耍的几个更小的孩子,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树叶。
旁边那个扎着利落高马尾、身姿挺拔、正比划着手势,和旁边那个明显继承了林浩天宽阔骨架、却更加活泼好动的少年——林宸争论着什么的、浑身散发着阳光般活力的少女,无疑就是林玥了。
她的笑声清脆,带着一种未被漫长等待和复杂局势完全磨灭的爽朗。
他们长大了。
不再是记忆里那两个会跌跌撞撞扑进他们怀里、用软糯声音喊着“爸爸妈妈”、会因为一块糖果而破涕为笑、会因为一个故事而睁大眼睛的、小小的、完全依赖他们的存在。
十年的空白,如同一道无形却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父母与子女之间。
段子昊和吴佑楠甚至感到一阵怯懦,脚步如同灌了铅,有些不敢上前。
他们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这幅既熟悉到令人心酸、又陌生得让人惶恐的画面。
生怕从孩子们抬起的眼眸中,看到的不是期盼已久的狂喜,而是茫然、困惑,甚至是……因长年缺席而滋生的、不易察觉的怨怼与疏离。
林浩天和蒋欣妍显然更熟悉这种场景,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随即率先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少年少女。
“小玥,小宸,忆唐,念归。”蒋欣妍放缓了声音,用一种尽量平常却难掩一丝紧张的语调轻声呼唤。
四个少年少女闻声抬起头。
林玥和林宸看到是父母,脸上立刻露出了自然而亲昵的笑容,尤其是林宸,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嘴里嚷嚷着:“爸!妈!今天食堂有合成草莓慕斯!我给你们留了!” 属于少年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
但忆唐和念归的反应,却明显地慢了一拍。
忆唐的目光先是落在林浩天夫妇身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他的视线越过了他们,落在了不远处如同两尊凝固雕塑般站立的段子昊和吴佑楠身上。
他的眼神先是掠过一丝惯常的、对陌生基地人员的礼貌性疑惑。
但下一秒,当他看清段子昊那深刻在记忆底层、却又因岁月和风霜而改变了许多的面容,以及吴佑楠那双即使隔了十年、依旧能瞬间触动他心弦的、温柔而带着疲惫的眼睛时,那刻意维持的、属于青春期少年的冷峻外壳,仿佛被重锤击中,出现了清晰的、难以掩饰的裂痕。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嘴唇下意识地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音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在眼底剧烈翻涌。
念归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剧烈。
她“霍”地站了起来,手中那片被捻弄了许久的树叶从指尖飘然滑落,无声地掉在草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吴佑楠,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那双酷似母亲年轻时的、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起一层厚重的水雾,迅速模糊了视线。
但她倔强地、死死地咬着下唇,甚至能看到那柔嫩的唇瓣被咬得微微发白,硬是没有让那蓄满眼眶的泪水立刻决堤。
十年的思念、无数个夜晚对着照片的无声询问、被其他孩子问起父母时的委屈与强装的坚强……所有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却力量千钧的控诉与极力维持的、最后的克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混合着期待、紧张、悲伤与巨大喜悦的复杂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