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归墟之门的瞬间,所有的物理感官似乎都失灵了。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感,只有一片纯粹、浓稠、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与声的“无”。
深潜器本身仿佛也失去了实体感,如同融化在这片虚无之中。
只有舱内应急红灯的微弱光芒,以及段子昊和吴佑楠紧握的双手传来的温度,证明着他们依然存在。
然而,在能量感知的层面,却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这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狂暴到极致的能量流。
这些能量并非单纯的无序,它们似乎遵循着某种更高维度、更复杂的物理法则,相互碰撞、湮灭、重生,形成一片沸腾的“能量之海”。
玉坠和“影石”形成的秩序场,在这里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但又奇迹般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稳定,沿着那股神秘的牵引力,向着某个“深处”艰难前行。
“我们……我们在哪里?”吴佑楠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透过“影石”感知到的景象,远超人类大脑的处理极限,那是一种无数几何形状在非欧几里得空间中不断折叠、展开的视觉风暴。
“可能是……时空结构扭曲的奇点,或者是多个‘时之隙’交汇的节点。”段子昊艰难地回应,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维持秩序场对抗如此规模的能量乱流,对他的精神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小心!左前方有大型能量团块!”
老船长根本无法依靠常规仪器,只能完全信赖段子昊和吴佑楠的指引,操控着深潜器在无形的能量暗礁间穿梭。每一次规避,都险象环生。
突然,周围的景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绝对的黑暗被一片片快速闪过的、模糊而失真的“画面”所取代。这些画面并非投射在舷窗上,而是直接呈现在他们的意识里。
他们看到巨大的、风格奇特的星舰在真空中无声地爆炸,碎片卷入五彩斑斓的星云;看到陌生的、拥有三颗太阳的星球上,奇异的生物在紫色的草原上迁徙;看到古老的、由光线构成的城市在数据流中兴起又崩塌……
这些影像支离破碎,充满了断裂和噪点,仿佛一台信号不良的电视机,在不断切换着来自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频道。
“是时光残影!”吴佑楠惊呼,“这里的能量场太强,扭曲了时空,记录并随机播放着来自不同维度的历史碎片!”
这些残影不仅带来视觉冲击,更伴随着强烈的情感碎片——毁灭前的绝望、探索时的欣喜、文明巅峰的骄傲、以及……最终沉寂的虚无。
各种极端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三人的精神防线。
“保持清醒!不要被这些残影同化!”段子昊低吼,玉坠的光芒稳定着他们的心神。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带着熟悉感的残影掠过他们的意识。
那是一片深邃的星空,背景是一个巨大的、正在构造中的环形结构——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归墟之门!
而环绕着它工作的,是一些模糊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高大人形身影。他们的科技水平显然极高,但他们的情绪中,却充满了凝重、悲悯,以及……一种决绝的牺牲意志。
紧接着,另一段残影接踵而至:环形结构最终完成,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将无数狂暴的、试图冲破某种界限的“阴影”(其形态与“拾荒者”的能量特征极为相似)吸入、封禁。
而那些建造者,似乎也耗尽了力量,身影逐渐消散,化为了维持结构运转的能量的一部分。
“我……我好像明白了。”段子昊喃喃道,“归墟之门,不是一个观测点,它是一个……封印!一个古老的、高度发达的文明,为了封锁这些以能量为食、可能侵蚀现实宇宙的‘拾荒者’,而建造的终极监狱!玉坠和影石,或许是启动或维持这个封印的‘钥匙’的一部分!”
这个推断令人震撼。如果他们猜对了,那么“普罗米修斯基金会”几十年前的闯入,很可能破坏了封印的稳定性,导致“拾荒者”开始泄漏,并吸引了“遗产回收公司”这类组织的注意。
而他们手中的“钥匙”,此刻正被这个濒临崩溃的封印系统本能地召唤!
突然,深潜器猛地一震,仿佛撞破了某种无形的薄膜。
周围肆虐的能量乱流和时光残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对“平静”的领域。
他们仿佛悬浮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发光几何体构成的球形空间中心。空间的“墙壁”上,流动着无法理解的巨大符号和能量流,构成了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系统。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十二面晶体。
晶体通体透明,内部仿佛封印着一团永恒燃烧的、纯净的秩序之光——那光芒的感觉,与段子昊的玉坠同源,但强大了何止千万倍!
“核心……”吴佑楠失神地看着那晶体,“这就是封印系统的……控制核心?”
然而,核心的状态并不好。晶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一丝丝漆黑的、属于“拾荒者”的混乱能量,正如同附骨之蛆,从裂纹中渗出,又试图钻入。
核心散发出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正在与内外的侵蚀进行着艰苦的对抗。
而在核心的下方,空间的“底部”,他们看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无数扭曲的、半透明的“拾荒者”本质,如同被囚禁在笼中的饿兽,疯狂地冲击着束缚它们的能量栅格。
它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闯入的深潜器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段子昊和吴佑楠身上,或者说,是他们手中的“钥匙”!
玉坠和“影石”此刻灼热得几乎无法握住,与中央核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道柔和但坚定的光柱,从核心射出,笼罩了深潜器,仿佛在发出无声的祈求。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与外界环境格格不入的机械噪音从后方传来。
只见他们进入这个空间的位置,那层无形的薄膜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一艘造型狰狞、明显经过军事化改装的小型深潜器,强行撕裂了能量屏障,闯了进来!
深潜器上喷涂着“遗产回收公司”的标志,以及醒目的武装模块。
一个经过信号加密、但充满贪婪和威胁意味的通讯,强行接入了“海龙-x”的频道:
“看来我们赶上了盛宴。感谢你们带路,苏氏的各位。现在,把那个‘核心’,还有你们手里的‘钥匙’,都交出来吧。”
前有亟待修复的古老核心和虎视眈眈的囚徒,后有全副武装、心怀叵测的敌人。
段子昊、吴佑楠和老船长,被夹在了深渊与人类贪欲的狭缝之间。
真正的绝境,此刻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