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盒子在掌心沉甸甸的,沾染着泥土的湿气与岁月的锈迹。陈默背靠着梧桐树粗糙的树干,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盒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疲惫如同无数只小手,拉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左肩的伤口在寒冷和紧张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残破与极限。
但他没有立刻打开它。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逐渐扩散,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橘红,驱散着黎明的寒意与黑暗。雨后的苗圃弥漫着一种万物复苏的清新气息,与盒子上传来的、属于过去的冰冷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积蓄面对盒内未知的勇气。
父亲陈景明,母亲林晚秋,“观澜计划”,“观测者”,“伪影”……所有纠缠在一起的线索,所有血与火的记忆,似乎都汇聚在了这个小小的金属盒上。打开它,可能意味着找到新的方向,也可能意味着踏入更深的、无法回头的迷雾。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盒子冰冷的表面,没有锁孔,没有密码盘,只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凹陷,形状……像一枚芯片,或者说,像那个银色U盘的接口。
心念微动,他取出那个一直贴身携带、即使在最危险的逃亡中也未曾丢失的银色U盘。U盘表面依旧冰凉,但在晨曦的微光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流光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对准那个凹陷,缓缓按下。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声响起。盒子盖板边缘弹开了一条缝隙。
陈默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更多是因为虚弱而非激动)右手,缓缓掀开了盒盖。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惊人的异象。盒子内部铺着黑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本更小、更厚实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深褐色,边角磨损,透着岁月的厚重感。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个烫金的、与“摇篮”终端和银色U盘上相同的眼睛图案。
以及,一枚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钥匙的齿纹复杂而奇特,仿佛不属于任何常见的锁具。
陈默首先拿起了那本皮质笔记本。触手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熟悉与陌生的悸动掠过心头。他轻轻翻开扉页。
熟悉的、属于父亲陈景明那沉稳有力的笔迹,映入眼帘:
“观测者日记 - 第七序列 - 陈景明”
下面是几行稍小些的字:
“若后人得见此册,须知‘观澜’非止于蓝图,‘伪影’非终于灾祸。一切因果,始于‘源点’,亦将终于‘源点’。钥匙所向,即是‘源点’之门。慎之,重之。”
源点?!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一个全新的词汇!父亲从未在录音或任何其他线索中提及!它似乎比“观澜计划”,比“伪影”本身,更加核心,更加……初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翻看,但手指触碰到书页时,却感觉到一层极其微弱的能量屏障,阻止了他翻阅后面的内容。是某种生物识别锁?还是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开启?
他的目光落回那枚黄铜钥匙上。
钥匙所向,即是“源点”之门。
这枚钥匙,能打开那扇门?那扇门后,又藏着什么?是“伪影”的终极真相?是父亲和母亲追寻的答案?还是……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他拿起那枚钥匙,入手微沉,冰凉的金属触感中,似乎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恒定的温热。钥匙的柄部,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与笔记本封面和U盘上相同的眼睛图案。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银色U盘,突然再次泛起了那幽蓝色的微光,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稳定,如同呼吸般明灭。它似乎与这本日记、这枚钥匙,产生了某种共鸣。
陈默若有所悟。U盘是“凭证”和“引导”,日记是“记录”和“警示”,而钥匙,是最终的“工具”。三者合一,才能指向那个所谓的“源点”。
他将日记和钥匙小心翼翼地收回金属盒,盖上盒盖,贴身藏好。U盘的幽蓝光芒也随之缓缓隐去。
他扶着梧桐树,挣扎着站起身。晨曦已经彻底驱散了夜色,金色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这片荒芜的苗圃上,为他残破的身躯镀上了一层微弱的暖意。
前路依旧迷茫,危险并未远离。“守夜人”发现他逃脱后,必然会全力搜寻。“老爷子”和“方舟”的残余势力,也绝不会善罢甘休。阿鬼依旧下落不明,“伪影”的威胁只是暂时蛰伏。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一个被命运推动、茫然挣扎的棋子。
他手中握有了新的线索,新的方向。父亲留下的日记和钥匙,母亲那尚未完全解读的过往,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日期——九月十八日。
他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的梧桐树,转身,拖着依旧疼痛但步伐却比来时坚定许多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埋藏着过往与希望的土地。
城市在远方苏醒,喧嚣渐起。那巨大的、无形的漩涡依然存在,暗流汹涌。
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独地漂流。
盒中的晨星已然点亮,虽微弱,却足以刺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指引着他,走向那扇通往一切起源与终结的——“源点”之门。
(《雨夜共犯》第一部,终。第二部,《源点之门》,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