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灼痛如针尖刺入骨缝,那张空白符基上浮现的扭曲痕迹尚未消散,柳摇的识海却已翻涌起一片残影。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将呼吸压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脑海中那道即将熄灭的记忆火苗。
寒星草——三个字在她意识深处缓缓浮现,如同沉入水底的碑文被潮水冲刷而出。紧接着,一段久远的抄录文字自记忆角落浮起:“阴脉之地,星辉不照,唯寒星草生焉。其叶如霜刃,根似断弦,取三寸者,可引邪息归墟。”
她记得了。
不是在宗门正典里看到的,而是在宝库最偏僻的角落,一堆被虫蛀蚀的残卷中偶然翻到的一页。那时她刚重生不久,灵骨被挖,修为尽失,每日只能靠捡拾废弃符纸换取微薄贡献点。那本册子破得连标题都不见了,她随手抄了几行便搁下,以为不过是某个疯癫前辈留下的妄言。
可现在,这句妄言,竟与符基上的波纹隐隐呼应。
她闭了闭眼,试图再深入些,去抓那一闪而过的咒语片段。可识海像被烈火炙烤过的荒原,每推进一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咬住后槽牙,硬是将神识沉入更深的角落——
“逆五行……起于水,逆流至木,终归金位……”几个字断断续续地拼凑出来,像是从一口枯井中打捞的碎片。
这不是封印术,也不是镇压阵,而是一种反向引导之法。不是阻止力量外泄,而是诱其内溃。
她的手指微微一颤,掌心那张符基再度发烫,蓝光顺着波纹蔓延,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极其短暂的轨迹——直指晶石底部那道刻痕。
原来如此。
不是加固阵眼,也不是替换符纹,而是以寒星草为引,配合逆五行咒,将晶石中涌出的邪力反灌回去,使其自噬。
她猛地睁眼,瞳孔微缩。
“苏灵。”她声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灵立刻察觉,侧身半步靠近,目光未离阵中枯骨,只轻轻点头。
柳摇没看她,而是用仅两人能感知的灵念传音,将那段残缺咒语和草药特性一字一句送入对方识海。这比开口更耗神,但她不能让阵法出现丝毫波动。
苏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懂了。
片刻后,她悄然抬起右手,在掌心划出一个倒三角形,又在其下方添了一道短横。那是外门药典中标记“幽冥裂隙”的符号。她曾随师采药时见过一次,那种地方阴气凝而不散,常有异植滋生。
西谷。
柳摇记住了。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肋骨处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铁钳在里面缓慢收紧。她知道时间不多了,阵法的光网已经开始明灭不定,中央节点的符纹正在一根根断裂。
“谢无涯。”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结界嗡鸣。
西北角的男人终于转过头,黑袍猎猎,眸光如刀。
“若我离开,你能撑住阵眼多久?”
他沉默了一瞬,“十息。”
“够了。”她说。
林风握笛的手紧了紧,“你要走?”
“必须走。”她盯着晶石底部那道刻痕,“这座阵压不住它,只会让它越挣越强。我要用别的办法,把它彻底锁死。”
“我去。”谢无涯突然道。
“你不行。”她摇头,“你是魔气,会激化晶石反应。苏灵太弱,经不起来回奔波。只有我能带着符基接近那东西,也只有我能念出那句咒。”
她说完,低头看向自己仍贴在掌心的符基。边缘毛刺扎进皮肉,血丝渗出,与符纸上的波纹交融成一片暗蓝。
这是钥匙,也是引信。
她不能再等。
“准备替我稳住阵心。”她低声说,“我进去,再出来,不会超过半盏茶。”
苏灵点头,悄悄将一枚银针含入口中,那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林风则将残笛横于膝上,指尖已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音流,随时可以扰乱地脉震动。
谢无涯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魔剑缓缓插入地面,双手交叠于剑柄之上。黑气自他体内溢出,缠绕剑身,形成一道临时屏障。
柳摇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最后一丝剑意。
就在此时,阵中枯骨猛然一震,空洞的眼眶内金光暴涨,指节发出刺耳的咔响,像是某种开关被彻底打开。结界剧烈晃动,西南角的符纹轰然炸裂,光网瞬间塌陷一角。
“就是现在!”她低喝一声,右脚猛踏地面,借着幽冥残存的剑意爆发冲势,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阵外缺口。
谢无涯同时催动魔气,屏障瞬间扩张,挡住枯骨挥出的一击。林风笛音乍起,三道兽魂虚影扑向地底裂缝,延缓邪力喷涌。苏灵则双掌按地,冰魄之力如蛛网铺开,勉强维系剩余符节点的连接。
柳摇的身影在光与影的交错间一闪而过。
她冲出了阵法范围,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单膝跪地,剑尖插入碎石稳住身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再次溢出血丝,但眼神依旧清明。
“记住方位。”她抬头,目光扫过三人,“西谷尽头,裂隙边缘。若有变故,不必等我。”
话音未落,她已强行起身,转身朝洞府外掠去。
身后,结界在枯骨的撞击下发出沉闷的震响,一道裂痕正沿着地面迅速蔓延。
她的脚步没有停。
风卷起她灰扑扑的衣角,高马尾在疾驰中微微松散,一缕青丝拂过脸颊。她握紧手中的符基,掌心血迹与波纹融为一体,微微发烫。
西谷不远,但她知道,这一去,或许再无回头之路。
她的身影消失在洞口阴影中。
洞府深处,谢无涯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未动。
直到林风低声问:“她真的能回来吗?”
谢无涯缓缓抽出插在地上的魔剑,黑气缠绕剑锋,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她若回不来。”他声音低沉,“我就把这洞府,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