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加强带来的短暂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武松心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被强行压下的涟漪。西门庆那头蛰伏的猛兽,绝不会因这点挫折就收起爪牙。而他,需要在这短暂的平静期,尽快找到那隐藏在水面下的蝎尾。
顾永那边的消息断断续续。冯四依旧常去醉仙楼与那李掌柜会面,但戒备森严,具体谈话内容难以探知。而手臂有蝎子刺青的人,则如同鬼魅,只在夜间某些阴暗角落偶尔闪现,行踪飘忽,极难锁定。
武松并不急躁。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一面借着强化治安的名义,将县衙对城西区域的管控力悄然渗透,一面继续锤炼自身武艺,同时也在暗中物色、考察衙役中那些尚存血性、可能为己所用的人。赵甲和钱乙,经过几番试探和观察,虽有些官场油滑,但本质不坏,尤其对西门庆一党的跋扈早有微词,可酌情倚为臂助。
这夜,月黑风高,乌云蔽月。武松处理完衙中积压文书,已是亥时末。他拒绝了衙役护送,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沿着青石板路往住所走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在夜风中飘荡,更添几分寂寥。
他的脚步沉稳,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那夜被偷袭的警兆感,今夜又隐隐浮现。这是一种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玄妙却往往精准。
他没有选择常走的大路,反而拐进了一条回家稍近、但更为僻静的巷道。巷道两侧是高耸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光线难以透入,正是伏击的绝佳场所。
他手中的灯笼光芒昏黄,仅能照亮脚下丈许之地。走入巷道中段,风声似乎停了,连虫鸣都诡异地沉寂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汗液和某种腥臊气的味道。
来了。
武松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丝毫迟滞,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悄然流转,蓄势待发。握着灯笼杆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他经过一处院墙拐角的阴影时,异变陡生!
三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无声无息地自三个不同方向扑来!没有呼喝,没有预警,只有兵刃破空的锐响!两道寒光直取他后心与脖颈,另一道则悄无声息地抹向他的脚踝!配合默契,角度刁钻,竟是必杀之局!
速度快得惊人!远超那夜的两个黑衣人!
电光火石之间,武松动了!他并未回头,仿佛背后长眼,听风辨位,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前一倾,同时左脚为轴,右脚如同钢鞭般向后横扫!
“啪!”“咔嚓!”
扫向脚踝的那道黑影显然没料到武松反应如此之快,招式如此狠辣,猝不及防下,小腿胫骨被硬生生扫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武松借着前倾和扫腿的力道,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抹向后颈的那一刀!但刺向后心那一刀,终究是慢了半分,刀尖划破了他背后的衣衫,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痛感传来。
一击不中,另外两道黑影毫不停滞,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扑上!手中短刃翻飞,招招不离要害,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诡异,带着一种军中搏杀术所没有的阴狠毒辣。
武松丢开碍事的灯笼,黑暗中,他的视觉受到影响,但听觉和感知却提升到极致。他不再留手,将这几日锤炼的成果尽数施展开来。拳、掌、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杀人利器。动作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速度快得只剩道道残影。
“嘭!”一拳击中左侧黑影的胸口,对方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落。
右侧黑影的短刃再次刺到,武松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其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黑影倒也硬气,竟忍着剧痛,另一只手摸向腰间,似乎要掏出什么。
武松岂能给他机会?右膝猛地抬起,狠狠顶在对方腹部!
“呃……”那黑影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口中喷出混杂着胃液的污物,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从遇袭到解决三人,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巷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声。
武松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背后伤口的刺痛阵阵传来。他眼神冰冷如霜,扫过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三人。这次袭击,无论是时机、地点还是杀手的身手,都远非上次可比。这才是西门庆,或者说冯四,真正能动用的力量!
他走到那个被他扭断手腕、尚未昏迷的黑影身前,蹲下身,扯掉对方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孔,约莫三十岁年纪,眼神凶悍,带着亡命之徒特有的戾气。
“蝎子?”武松声音沙哑,带着杀意。
那汉子咬着牙,眼神怨毒地盯着武松,不肯开口。
武松目光落在他因挣扎而卷起的袖口上。借着远处微弱的天光,可以隐约看到,其小臂靠近手肘的位置,赫然纹着一个青黑色的、张牙舞爪的蝎子图案!与纸条上所画,一般无二!
果然是他们!
武松不再废话,伸出手指,在他断腕处狠狠一按!
“啊——!”凄厉的惨叫在狭窄的巷道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说,冯四在哪?西门庆还有什么勾当?”武松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那汉子痛得浑身痉挛,冷汗如雨下,心理防线在极致的肉体和精神双重压迫下开始崩溃。“在…在醉仙楼…后巷…有处暗宅…冯四…常在那里…召集我们…”
“那个东京来的李掌柜,是做什么的?”
“不…不知道…只知道…冯四对他极为恭敬…他们…他们好像在谋划…谋划一批要紧的货物…似乎…和军械有关…”
军械?!武松心头一震!西门庆竟然敢私下染指军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难怪需要如此隐秘,动用“蝎子”这样的黑手!
“还有呢?”
“没…没了…小的只知道这些…饶命…都头饶命…”那汉子涕泪横流,彻底瘫软下去。
武松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理会他。他站起身,看着地上三个失去反抗能力的“蝎子”成员。留下活口,或许能作为人证,但风险太大,西门庆绝不会允许他们活着落到官府手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这黑暗的世道,有些规则,必须用血来书写。
他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柄短刃。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巷道内,最后一点呻吟声也消失了。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与这死寂的夜融为一体。
武松面无表情地擦去短刃上的血迹,将其丢弃。他整理了一下被划破的衣衫,遮住背后的伤口,提起那盏早已熄灭的灯笼,如同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大步走出了这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巷道。
回到小院,关紧房门。他点亮油灯,脱下外衣,背后的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他打来清水,默默清洗、上药、包扎。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冯四的暗宅,与东京来客勾结,疑似涉及军械买卖……一条条线索,如同拼图般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西门庆的罪行,远不止纵容手下横行乡里、收取保护费那么简单。其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图谋和危险。
他必须更快行动了。在西门庆察觉“蝎子”失手,采取更激烈手段之前,找到那处暗宅,拿到确凿的证据!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武松吹熄油灯,盘膝坐在榻上,开始调息。体内的那股热流随着意念缓缓运转,滋养着受伤的肌体,也淬炼着他的精神。
他知道,这场暗战,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下一次交锋,将不再是巷道里的伏杀,而是直指核心的雷霆一击!
而在遥远的城西,醉仙楼后巷那处不为人知的暗宅内,一个精悍的中年人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脸色铁青。他,正是冯四。
“三个好手,一个都没回来?”他声音阴沉,如同毒蛇吐信。
下方一个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四爷…巷子里只有血迹…人…人不见了…”
冯四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暴怒。那武松,竟如此难缠?!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传令下去,所有‘蝎子’暂停活动,隐匿起来。那处暗宅,暂时废弃。”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另外,给我盯紧武大郎那边…或许,该换个法子,陪咱们这位武都头玩玩了。”
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