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天渊城上空,各色遁光如同受到无形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向城西那冲天幽冥死气柱的源头。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此刻已是摩肩接踵,除了各大宗门的弟子,更有无数闻讯而来的散修,人声鼎沸,气氛紧张而狂热。
万法仙门驻地,林逸一行人整装待发。铁剑长老与云霞长老再次叮嘱了几句,便率领众人汇入人流,朝着遗迹入口方向行去。
越靠近遗迹所在,空气中的死气便越发浓郁粘稠,仿佛化作了实质的灰色雾霭,遮蔽了阳光,让周遭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寻常草木触及这死气,瞬间枯萎焦黑,连岩石都仿佛失去了活力,变得黯淡无光。不少修为较低的散修,不得不全力催动护体灵光,或是依靠符箓、丹药抵抗,才勉强支撑。
林逸周身混沌之气自然流转,那足以侵蚀金丹修士灵力的死气,在靠近他身体尺许范围时,便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被混沌之气悄然包容、分解,非但无法伤他分毫,其中精纯的阴性能量反而被剥离出来,丝丝缕缕地补充着他之前的消耗。这种奇异的现象,引得周围不少修士侧目,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惊疑不定。
韩枫、钱多多等人也各自施展手段。韩枫枪意凝聚,锐气逼开死气;钱多多身上挂着好几枚清光熠熠的玉佩,显然是下了血本购置的辟邪宝物;柳如烟周身幻光迷离,死气靠近便如同陷入迷宫,难以触及本体;玄月则气息与手中骨弓融为一体,锋锐之意将死气割裂。
相比之下,其他宗门弟子亦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星轨阁弟子引动微弱的星辰之力护体,虽被死气克制,却也勉强能支撑。天机阁弟子则以卦象衍化生机,巧妙规避。冰煞宗弟子寒气凛冽,竟能与死气形成短暂的僵持。青木崖弟子生命力磅礴,硬生生在死气中撑开一片绿意空间。
前行约莫十数里,穿过一片因死气侵蚀而彻底荒芜、布满裂痕的山谷,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坑洞出现在大地之上,直径恐怕有数百里,仿佛被天神用巨斧狠狠劈开。坑洞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着强大的能量冲击痕迹。那冲天的幽冥死气柱,便是从这坑洞的最深处喷涌而出,如同连接着九幽的烟囱。
坑洞上方,原本的空间已然扭曲,形成了一片不稳定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屏障。这便是幽冥道遗迹的入口!屏障之上,隐约可见无数怨魂哀嚎的面孔浮动,更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生灭,散发出令人神魂摇曳的诡异力量。
此刻,坑洞边缘,已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以星轨阁、天机阁、万法仙门、冰煞宗、青木崖五大宗门为首,各宗弟子泾渭分明,占据了最靠近入口的位置。其后是各大修真世家,再外围,则是数量庞大的散修群体,鱼龙混杂。
林逸目光扫过,看到了不少熟人。古星魂站在星轨阁队伍最前,闭目养神,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但林逸能感觉到,其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隐晦的星辰波动,似乎在默默积蓄力量。叶倾城位于天机阁阵营,正与同门低声交流,察觉到林逸的目光,对他微微点头。冰璃依旧独自一人,站在冰煞宗队伍边缘,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木通天则战意昂扬,毫不掩饰地看向林逸以及其他几位顶尖真传。
除了他们,还有几道气息格外强大的身影引人注目。一个背负长剑、神色冷峻的白衣青年,来自中域顶尖剑宗“无极剑宗”。一个手持念珠、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乃是西域“小雷音寺”的佛子。还有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紫袍青年,身边簇拥着不少世家子弟,据钱多多暗中传音,是中域某个古老皇朝的皇子。
“啧啧,真是牛鬼蛇神都来了。”钱多多小声嘀咕,“队长,压力大不大?”
林逸淡然一笑,并未回答。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那扭曲的入口屏障和喷涌的死气上。混沌道基传来的渴望感愈发清晰,仿佛那屏障之后,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
“时辰已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开口的是五大宗门带队长老中,修为最高、资历最老的星轨阁一位元婴中期长老。他环视四周,声若洪钟:“遗迹入口即将稳定!老夫重申,遗迹之内,各凭本事,生死自负!若有谁欲行那血祭之事,便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落下,他与其他几位带队长老对视点头,同时出手!
五道颜色各异、却同样磅礴浩瀚的元婴灵力,如同五根天柱,轰向那扭曲的入口屏障!
“轰隆隆——!”
屏障剧烈震荡,表面的怨魂面孔发出尖锐的嘶嚎,光怪陆离的幻象如同泡沫般破碎。那浓郁的幽冥死气也仿佛被激怒,化作无数条黑色的触手,疯狂抽打着五道元婴灵力。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五位元婴长老的合力下,那扭曲的屏障中央,终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约三丈宽、极不稳定的幽暗光门!光门内部,死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般涌出,更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空间撕裂声!
“入口已开!金丹弟子,进!”星轨阁长老厉声喝道。
早已准备就绪的各宗天骄,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嗖!嗖!嗖!”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如同离弦之箭,争先恐后地射向那幽暗光门!古星魂身化星光,一马当先!冰璃脚下凝结出一条冰霜路径,瞬息而至!木通天则如同一颗人形炮弹,蛮横地撞入!雷震周身雷光爆闪,李无极身形缥缈,墨尘星辉流转,紧随其后!
那中域剑宗的白衣青年,剑光一闪,人剑合一,后发先至!小雷音寺的佛子口诵佛号,步步生莲,看似缓慢,却瞬间跨越空间!紫袍皇子则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驾着一辆华贵的车辇,隆隆驶入!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冲啊!”
“机缘就在眼前!”
散修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光门。为了抢先一步,各种手段齐出,推搡、暗算、甚至直接下杀手!惨叫声、怒骂声、法宝碰撞声响成一片,入口处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我们走!”林逸低喝一声,混沌之气在身前凝聚,化作一个锥形的护罩,将韩枫四人笼罩在内。他一步踏出,并非直线前冲,而是巧妙地穿梭在混乱的人流缝隙之中,速度却快得惊人,所过之处,混乱的能量冲击和暗中袭来的攻击,都被混沌护罩悄然化解或偏移。
韩枫长枪横扫,荡开前方阻碍。钱多多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将几张扰乱视线的幻符扔向旁边试图挤过来的人。柳如烟幻术施展,让几人身影变得模糊不定。玄月则目光锐利,弓弦微震,几道无声的箭气精准地击碎了几个从刁钻角度袭来的阴毒法器。
五人配合默契,如同一柄利刃,在混乱的洪流中硬生生撕开一条通道,紧随在第一梯队之后,冲入了那幽暗的光门!
进入光门的刹那,一股强大的空间撕扯力传来,伴随着浓郁到极致的死气与各种负面情绪的冲击!眼前一片漆黑,神识在这里受到严重压制,只能感知到周身丈许范围。
林逸全力催动混沌道基,稳固着自身和队友。他能感觉到,这通道极不稳定,充满了空间乱流,若没有足够实力,瞬间就会被撕碎,或者被死气侵蚀成白骨。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众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奋力朝着那光亮冲去!
“噗!”
仿佛冲破了一层薄膜,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所有人,都落在了一片灰暗、死寂、广袤无垠的荒原之上。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大地干裂,遍布着惨白色的骸骨,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兽类骨骼,堆积如山,望不到边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精纯的幽冥死气。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残破不堪、风格诡异的黑色建筑轮廓,如同巨兽的骨架,矗立在死寂的荒原上。
这里,便是幽冥道遗迹的外围!
先一步进来的古星魂、冰璃、木通天等人,早已分散开来,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如同猎豹般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骸骨与建筑废墟之后。其他修士也纷纷落地,有的立刻结伴探索,有的则警惕地观察四周,也有的不幸在传送中受伤,或是被死气侵蚀,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逸五人落在一座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头骨之上。他混沌神识铺开,虽然受到压制,但依旧能覆盖方圆数里。能感知到,这片荒原极其广阔,死气浓度分布不均,在一些骸骨堆积特别密集的地方,或者那些残破建筑附近,死气尤其浓郁,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
“队长,我们现在去哪?”韩枫问道,长枪已然在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已经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这支看起来“状态完好”的小队身上。
钱多多掏出罗盘,却发现指针胡乱旋转:“该死,此地磁场混乱,罗盘失效了!”
柳如烟轻声道:“此地死气与怨念交织,极易滋生幻象与邪祟,需时刻紧守心神。”
玄月搭箭在弦,目光锁定远处一个正在缓缓从骨堆中爬起的、由无数碎骨拼凑而成的骷髅怪物。
林逸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双眼,仔细感应着。丹田内,混沌仙界雏形传递来的渴望感,指向了这片荒原的深处,那片死气最为浓郁、建筑轮廓也最为密集的区域。
同时,他也感觉到,在这片死寂的遗迹中,除了那精纯的死气,还弥漫着一股极其隐晦,却与黑巫教玉符同源,甚至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气息。
“去那边。”林逸睁开眼,指向荒原深处,“跟紧我,此地……有古怪。”
他率先跃下头骨,朝着感应中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前行。韩枫四人立刻跟上,结成简单的阵型,将林逸护在中央。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几道不怀好意的身影悄然尾随而上。更远处,一些隐藏在骸骨堆或废墟阴影中的诡异存在,也仿佛被生人的气息吸引,开始缓缓蠕动。
幽冥道遗迹的探索,伴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与杀机,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