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月再次将问题抛回,显然不得到答案绝不罢休。
姬天驰眼中厉色更盛,周身离火翻涌,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我若不说,你又待如何?”
孤心月终于收敛了几分笑意。他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指尖流转着淡淡的月白光华。只见一只通体漆黑、唯翅尖带一抹赤红的小巧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轻盈地落于他的指尖,亲昵地蹭了蹭。
“少族长若不愿明言,那……”孤心月垂眸看着指尖的鸟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妨让在下斗胆猜测一番。”
他指尖微动,那黑色小鸟骤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周身竟“轰”地一声腾起炽热的火焰!那火焰并非凡火,竟带着一丝精纯无比的炎阳之力,瞬间将小鸟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火雀,光芒灼目,气息与姬家离火竟有几分奇异的相似!
“所谓‘先祖遗泽’,大抵并非空穴来风。此地残留的古老气息,虽经万古消磨,仍与贵族血脉有微弱共鸣。或许,此地曾与上古时期的火灵雀一族,有莫大关联?”孤心月缓缓说道,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姬天驰最细微的反应。
姬天驰面色不变,但周身沸腾的离火却微不可察地滞涩了一瞬。
孤心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继续开口,声音陡然压低,却如惊雷般炸响在姬天驰耳边:“当然,在下还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
姬天驰瞳孔微微一缩,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哦?孤公子见解独特,姬某……洗耳恭听。”
只见孤心月指尖那火焰雀鸟发出一声高亢长鸣,火焰暴涨,其形态在烈焰中竟隐隐发生蜕变,轮廓拉伸,尾羽延展,散发出一种远比火灵雀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仿佛能焚尽八荒、统御万火的煌煌气息!
孤心月明眸亮若星辰,直视姬天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足以震动诸天的两个字:
“——朱雀!”
二字一出,仿佛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的禁忌。整个神殿废墟似乎都为之寂静了一瞬,连风声都仿佛停滞。姬天驰周身汹涌的离火之气猛地一收,他死死盯住孤心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
他怎么会知道?!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杀意与惊疑交织,远比之前更加凶险,也更加微妙。
孤心月清晰地捕捉到了姬天驰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惊,以及随之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洞穿的审视目光。他心中了然,自己的猜测,已然触碰到了核心的秘密。
银发青年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非足以震动妖族上古秘辛:“少族长此刻的神情,已然是最好的答案。不过还请宽心,我对姬家,或者说,对那‘朱雀’传承本身,并无觊觎之心。”
他话语微微一顿,指尖轻抚过重新变回漆黑模样的小鸟羽毛,继续道:“至于那墟界界心……若姬家有意,在下甚至可以说服族中子弟,在必要时助少族长一臂之力。”
这番言论,与其说是示好,不如说是一种超然的表态——他知晓秘密,却无意争夺;他拥有力量,却可为你所用。这种姿态,反而让姬天驰心中的疑虑与警惕不降反升。
姬天驰周身的灼热杀意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但那双眼眸中的锐利却丝毫未减,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他沉声开口,问题直指核心:“孤公子倒是洒脱。那么,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
他向前半步,目光如炬:“你,究竟是谁?还有,你如此行事,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狐族一个天赋异禀的公子?绝无可能!
“我是谁?”孤心月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神殿废墟中回荡,带着几分缥缈,“在众人眼中,我不过是个仗着几分小聪明,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小狐狸罢了。”他金扇轻摇,月白长袍衬得他姿容绝世,却也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疏离感。
“至于目的嘛……”他故作沉思状,指尖抵着下巴,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残忍交织的奇异色彩,“让我想想,该如何回答你才好。”
就在这时,他手腕一翻,一个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小瓶凭空出现在他掌心。瓶身不过寸许,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清凉气息。他随手一抛,玉瓶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向姬天驰。
“接着,里面的‘清神蕴灵丹’,对修复神元损伤颇有奇效。你旁边那位族人,强行冲击封印,神魂受创不轻,此丹或能让他早些醒来,少些痛苦。”
姬天驰下意识接过玉瓶,触手温凉,瓶内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流转着氤氲宝光,药力精纯,绝非俗物。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姬阳,又猛地看向孤心月,眼神复杂难明。这突如其来的赠药之举,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与算计?
孤心月见他迟疑,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堂堂姬家少族长,还怕我在这丹药中下毒不成?”他笑罢,神色稍稍收敛,但那眼底深处的光芒,却愈发显得幽深难测。
他迎着姬天驰探究的目光,终于用一种近乎吟唱般的、带着诡异魅力的语调,缓缓说道:“若非要问我的目的……或许就是觉得,这世间太过无趣了些。”
“看着人们追逐力量,陷入迷局,面临绝境……然后,”他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再看着他们,或凭借智慧,或依靠勇气,或因为某些可笑的坚持,去打破迷局,走出绝境……这个过程本身,不就是最有趣的戏剧吗?”
“制造难题,然后欣赏他人如何解决难题。或者……在他人制造的难题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孤心月微微摊手,姿态优雅而坦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这,就是我的目的。”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对着姬天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形便如月光下的泡沫般,悄然淡化,最终消失在那片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姬天驰独自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微凉的玉瓶,望着孤心月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制造难题?解决难题?寻找乐子?
这个孤心月,将这场凶险万分的墟界之行,视作了一场供他娱乐的戏剧?而他姬天驰,姬家,乃至所有进入此地的妖族,都成了他戏台上的角色?
姬天驰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只温润的玉瓶,丹药的灵气透过瓶壁微微散发,证实着方才那诡异的一幕并非幻觉。
可孤心月的出现,以及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语,像是一盆冰水,夹杂着锋利的冰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姬天驰的认知之上。
原来,在他们所有人奋力搏杀、苦心孤诣地破解谜题、争夺机缘之时,暗处竟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位……“观众”?
一位不守规矩、跳脱于棋盘之外、甚至以操纵棋局为乐的观众!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孤心月消失的方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对方那身极其扎眼的装扮。
“啧。”姬天驰忍不住在心中嗤了一声。
堂堂男子,却生就一头那般招摇的银发,披散下来,也不束起,成何体统!还有那身月白长袍,料子虽是极品冰蚕丝,流光溢彩,但在这种遍地污秽、尘埃万古的废墟遗迹之中,显得何等格格不入,矫揉造作!仿佛他不是来凶险之地搏命寻宝,而是来游山玩水、赏景赴宴的。
还有那柄片刻不离手的鎏金折扇……姬天驰回想起来,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扇骨似乎是某种深海寒玉混合金精打造,扇面则用暗金线绣着繁复的狐族云纹,开合之间,金光流转,华美至极,也……骚包至极。
从头到脚,无一不在彰显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浮夸的华丽与与众不同。
“真是……不敢恭维。”
姬天驰最终在心中下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