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林走回自己的队列，站定。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只是，在他的眼底深处，一抹比任何人都要炽热的火焰悄然亮起。
有意思。
旅长这是……给他找了全旅的陪练啊。
他非但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反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沸腾。
一些入伍多年的老兵，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旅长的意图。
他们看向谭建林的眼神，多了恍然。
“妈的，旅长这一手，玩得真绝。”
一个一级军士长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老战友感慨。
他的声音里带着佩服。
“可不是么。”
旁边的老兵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谭建林那年轻得过分的侧脸上。
“二十二岁。”
“入伍不到一年，直接提拔成连长。”
“紧急出动时间，八分五十二秒，干翻了全旅。”
“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不发懵？谁不憋屈？”
“旅长这是把一根最扎人的刺，直接插进了咱们所有人的心里啊。”
是啊。
他们这些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十几年，自以为是中流砥柱的老兵。
被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年轻人用硬实力上了一课。
这种感觉，比任何批评都来得更加尖锐。
其他连队的干部们，此刻也回过味来。
他们看向谭建林的目光，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挑战。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你等着！
吴学军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对自己这个大胆的决定，前所未有的满意。
提拔谭建林当这个连长，是他顶着巨大压力做出的决定。
现在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集结点的嘈杂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马上就要过年了。”
吴学军的语气缓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锋芒毕露。
“训练上的事，今天我就不多说了。”
“我只强调一个问题，安全问题！”
“不管是站岗执勤，还是日常活动，都把安全这两个字给我刻在脑子里！”
“别让我大过年的，接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留了片刻。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回答声依旧山呼海啸，却多了几分沉稳的力道。
“好。”
吴学军点点头。
“解散！”
……
除夕的前一天。
天公作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细碎的雪花给整个钢铁营区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地毯。
平日里棱角分明的营房，此刻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战士们用彩灯将营区装点一新。
按照惯例，过年期间除了必要的战备值班，所有的训练任务都暂停了。
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谭建林也难得地没有去训练场加练。
他换下作训服，正一个人在营区里慢慢走着。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清甜，让他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不远处，几个其他连队的战士正在扫雪，看到他走过来，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其中一个战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谭建林冲他们笑了笑，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战士愣了一下，也连忙点头回应，神情放松了不少。
自从那天集结点的事情之后，谭建林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成了全旅的“公敌”。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那种带着挑战意味的目光。
但他并不在意，甚至有点享受。
他沿着营区的主路，一路走向食堂。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
那声音粗犷豪放，可惜每一个字都不在调上。
食堂里，坦克三连的战士们正围坐在一起，开着他们自己的“春晚”。
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水果糖和各种饮料。
炊事班还特意给他们加了几个菜，香气四溢。
正在唱歌的，正是二排长丁乐成。
他此刻正踩在一张凳子上，一手拿着一瓶可乐当话筒，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表情无比投入。
“我靠，老丁，你这是要送我走啊！”
“排长，咱有话好好说，别用歌声当武器行不行？”
“救命！我的耳朵要怀孕了，还是个哪吒！”
战士们的吐槽声此起彼伏。
丁乐成浑不在意，反而唱得更来劲了。
一曲唱罢，他意犹未尽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看来你们欣赏不了我这种阳刚的曲风。”
“那……我给你们换个温柔点的。”
说着，他捏起了嗓子，用一种极其做作的夹子音唱道。
“感觉心里，小鹿乱撞，撞……”
“砰！”
一声闷响。
一排长卢彦实在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了丁乐成的后背上。
“你他娘的还想不想要命了！”
卢彦瞪着眼睛，一副“你再唱一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表情。
“要命啊！”
“真要命！”
周围的战士们纷纷附和，一个个捂着胸口，表情痛苦。
丁乐成被他一巴掌拍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他捂着胸口，一脸委屈地看着众人。
“你们……你们这群没有艺术细胞的家伙！”
“居然如此伤害一个未来歌神脆弱的心灵！”
“呕——”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干呕声。
坐在角落里的谭建林看着这群活宝，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很少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
平日里，他总是沉稳的，像一口不起波澜的古井。
可跟这群家伙待在一起，再坚固的冰山也会被他们的热情融化。
丁乐成眼睛一亮，立马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凑到谭建林面前。
“连长！”
“光笑话我们算什么本事！”
他的大嗓门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来一个！给我们也露一手！”
“对！连长来一个！”
“连长来一个！”
整个食堂瞬间被这个口号占领了。
所有三连的战士都站了起来。
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起哄，充满了期待。
卢彦和高远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笑得不怀好意。
谭建林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连忙摆手。
“别，别，我可不行。”
“我唱歌，比老丁的杀伤力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