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集训队的营地里就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读书声。
帐篷里，几十号汉子顶着黑眼圈，手里捧着那本比砖头还厚的理论手册，嘴里念念有词。
大多数人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声音有气无力。
昨晚，没几个人是正点睡觉的。
那本手册的内容实在太多，太杂，也太重要了。
不加班加点地往脑子里塞，根本跟不上进度。
唯独谭建林，精神头十足。
他坐得笔直，两眼炯炯有神，朗读的声音洪亮又清晰。
当然，这都是装的。
手册里的内容，他早就滚瓜烂熟了。
来这儿，他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也是最表面的目的，就是把他那一身野路子出身的99A车长技能。
正儿八经地“洗白”一下。
他想成为雷铠那样的人。
一个名字说出去，在装甲兵领域里，就是金字招牌。
至于第二个目的，就更深远了。
他很清楚，自己开坦克的本事，指挥一个连级单位搞突击，已经到顶了。
但未来的战争，是合成化的战争。
一个合成营，怎么玩？
步兵和坦克怎么协同？
炮兵要什么时候提供火力支援？
无人机侦察到的情报，怎么最快速度反馈给突击部队？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短板。
这次集训，汇聚了全军的装甲精英，他就是来偷师的，更是来提前为自己的下一步铺路的。
所以，他得低调。
就在谭建林一边大声朗读，一边琢磨着自己的小算盘时，帐篷的门帘“唰”地被掀开了。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雷铠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没睡醒的熊，走了进来。
他一夜没睡好。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谭建林”。
然后一进帐篷，他就听到了那阵格外响亮的读书声。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锁定了谭建林。
雷铠的脚步顿住了。
只见谭建林坐得端端正正，捧着手册，读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态度简直是模范级别的。
他沉着脸，迈开大步，径直走到了谭建林的面前。
周围的读书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聚焦过来。
“你，谭建林。”
雷铠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迫感。
谭建林立刻站了起来，啪地一个立正，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到！军士长！”
雷铠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看不出半点心虚。
“我问你个事。”
雷铠的声音不大，但帐篷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蓝军旅，是不是还有一个叫谭建林的？”
谭建林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报告军士长，据我所知，没有。”
他想了想，怕自己说得不准，还扭头问了问不远处另一个从蓝军旅来的战友。
“老张，咱们旅，还有第二个叫谭建林的吗？”
那个叫老张的战士也赶紧站起来，大声回答。
“报告军士长！我们蓝军旅就这一个谭建林！就是我们武侦连的谭副连长！独一份儿！”
真的是他。
雷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失望。
如果他真是来学习的，那他昨晚为什么不看书？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压根就没把这次集训当回事！
他看着谭建林，眼神变得冰冷刺骨。
“原来，你就是那个谭建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浓重的嘲讽。
“怎么？觉得在演习里耍了几个小聪明，就天下无敌了？”
“觉得你那套渗透偷袭的把戏，能用在99A上？”
“我告诉你，谭建林！战术玩得再花，也得有装备支撑！”
“你连自己的主战装备都摸不透，你就是个空中楼阁！”
“就你昨天晚上那种睡觉的态度，你这辈子都学不会99A！”
说完，他看也不看谭建林铁青的脸色，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帐篷。
整个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谭建林的身上。
“我靠……他就是那个蓝军旅的谭建林？”
“哪个谭建林？”
“还能是哪个！”
“就是那个在‘跨越’系列演习里，把咱们红方指挥部一锅端好几次的那个‘幽灵’啊！”
“是他？！那个把我们‘猛虎旅’旅长气得三天没吃下饭的家伙？”
“没错！就是他！演习报告里都写了！武侦连，谭建林！”
窃窃私语声，瞬间变成了嗡嗡的议论。
之前，他们只觉得这个叫谭建林的家伙读书声音大，有点爱出风头。
现在，这个名字，和传说中的那个人，对上了号！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的感觉都复杂了起来。
有崇拜。
那可是凭着一个侦察连，把重装王牌旅搅得天翻地覆的狠人啊！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气，和一种强烈的胜负欲！
你是战术大师，我们承认。
你在演习场上神出鬼没，我们佩服。
可这里是99A车长集训队！
这里是坦克的天下！是装甲兵的圣地！
一个来自王牌“暴风”旅的车长，猛地站了起来，眼神里燃着火，冲着他对面的一个战友吼道。
“喂！99A炮长镜的应急模式有几种？分别怎么操作？！”
那个战友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回答：“三种！模式一……”
不等他说完，另一个角落里，“铁拳”师的尖子车长也站了起来，大声向同伴提问。
“发动机液力传动箱的理论工作原理是什么？！”
“我考你！车长周视镜的夜间最大观察距离是多少？！”
“你先回答我！激光压制系统的启动条件是什么？！”
一时间，整个帐篷里的气氛，全变了。
之前那种有气无力的背书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充满火药味的互相提问和抢答声。
所有人的疲惫感，都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一扫而空。
他们不再是各单位派来学习的学员。
他们成了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
而谭建林，就是那只闯入他们领地的，看起来最肥美，也最值得挑战的猎物。
打败一个普通的学员，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但如果，能在这里，在99A坦克的专业领域里，把传说中的“战场幽灵”斩于马下……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朗读声，提问声，抢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汇成了一股洪流。
谭建林看着周围一张张打了鸡血的脸，听着那些刁钻古怪的理论问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只是想低调地混个证而已啊。
谭建林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他拿起那本厚厚的手册，翻开，继续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