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石山巅的新纪元之光，慷慨地洒落，却照不尽犄角旮旯里盘踞的陈旧阴霾。
营地边缘临时划出的隔离区，李二牛带回的那团“规则惰性污染聚合体”被数层灰白色的绝情剑意符箓禁锢着，悬浮在半空，如同一颗缓慢搏动的黑色心脏。
它不再仅仅是散发阴冷惰性，表面竟开始渗出粘稠的、暗金色的液滴，如同腐朽的机械渗出的油脂，滴落在下方特制的断情石凹槽中，发出“滋滋”的轻响，腐蚀出细小的坑洼。
墨兰靠坐在不远处的软垫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道基崩裂的伤痕在碑光滋养下仅止住了恶化，远未到愈合的程度。她强撑着精神，神识仔细扫描着那团邪物，眉心紧蹙。
“它在…学习？”墨兰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惊悸，“它在分析禁锢它的符箓结构，试图模拟、甚至逆向污染剑意中的‘秩序’…虽然极慢，但这绝非简单残留物该有的行为。”
李二牛蹲在旁边，独眼死死盯着那不断试图侵蚀符箓的黑色物质，牙关紧咬。拳头大小的东西，却比面对万千傀儡更让人心头沉坠。
“报！”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觉醒天兵疾步而来，脸色凝重，“北部荒原，‘乙字十九号’大型情丝中转枢纽，能量波动异常飙升！荒原边缘已出现由污浊灵气自行凝聚的‘绩效傀儡’，虽弱小，但数量增长极快！周边地脉灵气正被快速转化为惰性污染，范围在扩大！”
消息如同一块冰，砸进众人本就不轻松的心湖。
乙字十九号，那是供电局鼎盛时期重要的区域能源枢纽，规模远超栖霞川那个小站，其内部残留的规则惰性若彻底活化，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等了。”李二牛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坚定，“等它成了气候，或是孕育出更恶毒的东西，清理起来代价更大。必须趁现在，把它摁死在里面。”
墨兰艰难地点点头，指尖凝聚起微弱的光芒，在一块空白玉简上快速刻画：“这是我根据鲁老遗稿和这‘样本’的反应，推演的几种可能的核心结构弱点及净化引导符式…但只是理论，一切小心。”她顿了顿，看向李二牛背上那沉寂的魔刃，“带上它…它似乎对这类‘规则尸毒’有特殊反应。”
李二牛重重点头，接过玉简。目光扫过身后迅速集结的队伍。
依旧是那三十余张伤痕累累却意志坚定的面孔，只是这次，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几分面对未知污染的凝重。
再临北部荒原，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比上次更加令人窒息。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焦黑，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试图渗透护体仙光的惰性力场，吸入一口都觉元神运转滞涩。
远方的乙字十九号枢纽，如同一头匍匐在灰白大地上的钢铁巨兽遗骸。
但其表面，已覆盖上了一层厚厚蠕动着的、半透明的黑色油脂状物质，仿佛给巨兽披上了一层活着的、腐败的皮囊。
低沉的、非生命的嗡鸣从枢纽深处传来，与风声混合，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无需命令，战士们立刻结阵，灰白色的绝情剑意光晕连成一片，艰难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惰性侵蚀。
刚推进不到百丈，脚下的“大地”突然软化！
噗嗤！噗嗤！
数十只由漆黑粘稠物质构成的、形态扭曲的手臂猛地从地下伸出，抓向众人的脚踝！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枯爪，时而如数据流般的触须，散发着冰冷的绩效压制意念。
“脚下！斩！”李二牛怒吼，断刀横扫，灰白剑意爆发，将几只手臂斩断。
断裂处没有血液，只有更多粘稠黑液涌出，试图重新凝聚。
更多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
那些游荡的“绩效傀儡”出现了，它们并非金属或石材构造，而是完全由这种惰性污染物质凝聚而成，形态更加诡异——有的如同扭曲奔跑的“KpI进度条”，有的像是不断刷新的“亏损报表”，发出无声的尖啸，扑击而来。
武器砍上去，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潭，破坏的速度远不及它们从周围环境中汲取污染重塑的速度。
战斗变得极其憋屈。灵力消耗急剧加快，剑意光晕在污染侵蚀下明灭不定。
一名战士稍有不慎，护体光晕被一道凝聚的“格式化射线”擦过，瞬间黯淡，一股阴冷的惰性意念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皮肤泛起灰白斑点！
“退后！驱散！”旁边同伴急忙将他拽回阵中，数道净化符箓拍上去，才勉强遏制住污染蔓延。
李二牛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这鬼东西，毁之不竭，杀之不尽，仿佛在和整个环境的沉淀恶意作战。
他背后的寂灭星痕斩缘刃依旧沉寂，但对周围弥漫的、源自旧规则体系的恶意，刀身内部那深藏的魔尊意志，似乎泛起一丝被蝼蚁烦扰的不耐。
艰难推进至枢纽主入口，那原本是巨大合金闸门的地方，已被厚厚的、搏动着的黑色“沥青”彻底封死，表面还不断浮现出扭曲的、错误百出的“情劫完成率统计表”和“仙吏考勤罚单”幻影，散发出扰乱心神的波动。
“试试这个！”李二牛取出墨兰给的玉简，将其激发拍向“沥青”墙壁。
玉简爆发出强烈的灰白光芒，与黑色物质激烈对抗，接触点附近的“沥青”剧烈波动，浮现出的数据幻影开始扭曲、失真，仿佛信号不良。
“攻击波动点！”李二牛大喝。
所有攻击集中轰击那一点！剑光、法诀如同暴雨般倾泻。
轰！的一声闷响，终于破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窟窿，粘稠的黑液如同伤口般向四周收缩，露出后面幽深、散发着更浓郁恶意的通道。
队伍鱼贯而入，内部更是如同噩梦。
管道、墙壁、控制台…一切都被那种活着的黑色物质覆盖、同化。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灰烬般的“绩效数据碎片”，吸入肺中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
更多的污染傀儡从阴影中，甚至直接从墙壁里钻出，扑杀而来。
伤亡开始出现。
不是被直接击杀，而是被无孔不入的污染侵蚀，动作变得迟缓，眼神开始涣散，需要同伴分心照料。
绝望的氛围开始弥漫，这仿佛是一场注定无法获胜的消耗战。
就在李二牛一刀劈碎一个扑到面前的、形如“超时工作警告”的傀儡，气喘吁吁之际，他背上的寂灭星痕斩缘刃，终于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嗡——！
一声低沉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嗡鸣自刀鞘内爆发！并非以往魔尊暴怒时的毁灭悸动，而是一种极度纯粹的、高高在上的厌恶与排斥！仿佛一位君王看到了最拙劣假冒的印玺，一位法官看到了最漏洞百出的伪证！
刀身剧烈震颤，玄黑刀体上流淌的死寂星河瞬间加速，星辰光点闪烁出冷冽的光芒，盘绕的暗紫魔纹如同被触逆鳞的凶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李二牛心有所感，猛地将魔刃抽出！
锵——！
长刀出鞘，不再是以往那吞噬光线的幽暗，而是迸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绝对否定的灰白色光华！
恰在此时，前方通道深处，因他们的入侵而被彻底激怒的枢纽规则核心，凝聚起磅礴的惰性污染，幻化出漫天飞舞、如同蝗虫过境般的“虚假KpI报表”、“注水绩效清单”、“强制契约模板”，这些由规则恶意具现化的幻影，带着冰冷的欺骗与强制意味，铺天盖地地朝着队伍压来！它们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变得虚假、令人作呕。
面对这遮蔽视野的规则恶意狂潮，寂灭星痕斩缘刃无需李二牛刻意引导，自发性地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刀身微震，一道极细、极薄、仿佛由世间最纯粹“无效”宣言构成的灰白色刀芒——【KpI否定锋刃】——横扫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
那景象，诡异而震撼。
灰白刀芒过处，如同无形的至高权柄挥动了橡皮擦。
那些汹涌扑来的、由冰冷规则和恶意凝聚的KpI幻影、数据流、契约模板，在触及刀芒的瞬间，其存在的“逻辑根基”被直接宣告无效、作废、不予承认！
它们没有破碎，没有湮灭，而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又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失去了所有形态、所有能量、所有色彩，从最根本的规则层面被彻底“删除”，化为了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灰白色尘埃，簌簌飘落，消散于无形！
真正的——削KpI如切豆腐！
一刀之下，前方汹涌的恶意狂潮被清出一大片绝对的“真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二牛。
他看着手中嗡鸣不止、散发着绝对否定气息的魔刃，又看看那飘散的、连“残骸”都算不上的尘埃，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快感冲散了之前的憋屈！
这并非毁灭，而是更高层面的抹除！是对旧日那套虚伪压榨体系最极致的嘲讽与否定！
“哈哈！好！好个削KpI如切豆腐！”李二牛狂笑一声，独眼中精光爆射，“兄弟们！跟紧老子！清垃圾的时候到了！”
他挥动魔刃，主动迎向再次涌来的污染浪潮。灰白刀芒纵横交错，所向披靡。
那些令人头痛的绩效幻影、格式化射线、压制光环，在【KpI否定锋刃】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成片成片地化为齑粉。
魔刃似乎也“杀”得兴起，刀锋过处，连附着在墙壁管道上的“沥青”污染层都被大片大片地“净化”、“删除”，露出下面锈蚀但本质未被污染的金属结构。
效率倍增！队伍士气大振，紧随其后，负责清理那些被魔刃“净化”了规则污染后，失去活性而瘫软在地的傀儡残骸，以及应对零星的能量攻击。
势如破竹般，队伍直插枢纽最深处——规则核算中枢。
那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大厅，中央是一个被厚厚“沥青”包裹的、如同巨型大脑般的幽蓝符文聚合体——规则核算中枢。
它剧烈搏动着，表面无数扭曲的“绩效数据”、“讨债清单”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流淌，散发出令人元神刺痛的冰冷算力。更深处，一股更加顽固、更加古老的恶意波动隐隐传来。
【KpI否定锋刃】再次发威，轻易撕开了中枢外围的防御幻影和惰性护盾。
就在李二牛准备一鼓作气净化中枢时，那深藏的恶意波动猛地爆发！中枢核心处，厚厚的“沥青”向内坍缩，露出里面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仿佛由无数细小幽蓝符文强行粘合而成的黑色石碑！碑面上，隐约可见扭曲的“考”、“核”、“纲”、“要”等残缺古字，散发出比周围污染更加精纯、更加冰冷无情的规则惰性！
它才是整个枢纽污染的真正核心和源头！一块腐朽堕落的“绩效考核碑”残骸！其上凝聚着旧体系最根本、最顽固的“衡量”、“评判”、“压榨”的恶意执念！
石碑感应到威胁，爆发出恐怖的吸力，不仅吸收周围污染，甚至开始强行抽取李二牛等人的灵力和生机！数名战士惊叫着被拉向石碑，身体开始出现数据化的消散迹象！
“找死！”李二牛目眦欲裂，将全身力量灌注魔刃，【KpI否定锋刃】的光芒暴涨到极致，结合一丝【寂灭星痕】的湮灭之力，化作一道灰黑交织的毁灭洪流，狠狠斩向那块罪恶石碑！
轰——！！！
剧烈的规则冲突爆发！灰白刀芒疯狂地“删除”着石碑的腐朽规则，而湮灭之力则粗暴地摧毁其结构。石碑剧烈震颤，表面符文大量崩碎、化为飞灰。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如同万载寒冰碎裂的尖鸣中，石碑轰然炸开！
强大的冲击波将众人掀飞。巨大的规则核算中枢彻底停止运转，表面的“沥青”迅速失去活性，化为普通的黑色焦炭状物质，簌簌脱落。整个枢纽的死寂嗡鸣戛然而止。荒原上弥漫的惰性污染失去了源头，开始缓慢消散。
废墟中，李二牛拄着刀喘息，看着一片狼藉的中枢废墟。胜利了，但代价不小。近半队员被不同程度污染，需要长时间驱散休养，灵力耗尽。
他在石碑爆裂的核心处，发现了几块深嵌其中、依旧残留微弱幽蓝光丝的奇特碎片。它们不像现代供电局的符文，更加古老、扭曲，散发着与天道碑底座自愈符文同源却更加破败死寂的气息。
李二牛小心翼翼地用玉盒收起这些碎片，又看了一眼背上再次沉寂下去的魔刃。新能力强大无比，专克旧规则遗毒，但这块“考核碑”残骸的出现，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尸毒”那么简单。
这些污染深处，或许连接着旧体系更古老、更本源的黑暗——那个制定了一切KpI、一切压榨规则的、冰冷无情的初始意志的碎片。
净化之路，刚入深水区。
他收起玉盒，声音嘶哑却沉稳：“清点人手，带上伤员和…找到的阵亡弟兄遗物。我们回去。”
队伍沉默地集结，搀扶着，背负着，踏上归程。
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了几分，不仅因为疲惫，更因为看到了这新生光芒之下，那些盘根错节的、更深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