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看,嗯,看来是渡劫失败了,让我看看待会儿有没有天外来客来收尸。”
他跪在劫云正下方,双膝早已不是皮肉,而是两截焦黑的骨桩,插在被雷火融成琉璃的地面里。琉璃映出他的脸——只剩半张,左颊连骨带肉被第五十四道“蚀魂雷”削去,露出森白的上颌与一排完整的牙;那些牙仍固执地紧咬,像要把空气也嚼出血。剩余的一只眼挂在眶外,视网膜早被雷光灼成乳白色的薄膜,却仍努力向上翻,妄图在紫到发黑的劫云里找出那条“生路”。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轻轻触碰着那片裸露的牙槽。那一瞬间,一股铁锈味和雷火的余温混合在一起,涌上了他的舌尖。这味道,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破庙里啃过的生锈铜钱。
那时的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忍不住偷了三个铜板去买糖吃。然而,不幸的是,他被乞丐头子发现了。乞丐头子怒不可遏,将他死死地按在香案上,然后用烧红的铁钎撬开了他的嘴巴。那滚烫的铁钎,无情地撬下了他的牙齿,连同那三个铜板一起。
如今,时光荏苒,糖和牙齿早已化为尘土,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但那根铁钎,却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变成了天劫,依然要撬开他的嘴巴——撬开一条求饶的缝隙。
“我偏不喊。”
他咯咯笑,碎牙在喉管里滚成沙,混着血沫喷出一串黑红的泡沫。泡沫落在胸前,那里挂着最后一件“防具”——用生母脊骨磨成的“子母护身符”。符上原该刻满护身咒,他却偷偷改刻了“窃运纹”,把母亲的寿元与福泽一丝丝抽进自己骨缝。此刻骨符已裂成三瓣,母亲干瘪的骨髓被雷火蒸成灰白的雾,雾中浮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没有眼,只有两个幽深的窟窿,像当年把他按进水缸的疯妇——他的娘。
“别怕,娘,再借我一次。”
他伸出仅存的右手——五根指骨剩四根,小指齐根炸成骨粉——去抓那团雾。雾却先一步被风撕碎,碎成十滴细小的髓珠,反被雷云吸走。劫云因此多了一圈温润的月白色,像给天道补了妆。
第六十道雷落下,是罕见的“问心紫雷”。雷未至,声先到:
“裴寂——你可知罪?”
那声音并不是什么天道,而是他自己的童声!那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的声音,一个被扒光了衣服、锁在肮脏的猪栏里的孩子的声音。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寒风透过猪栏的缝隙吹进来,无情地刺痛着他的肌肤。他的背上布满了冻疮,那是长时间被寒冷侵袭的结果。
然而,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母猪用它那温热的舌头轻轻地舔舐着他背上的冻疮。这种温暖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安心,仿佛这头母猪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他紧紧地抱住母猪,感受着它的体温,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第一次立下了誓言:一定要活下去,要比所有那些穿着绸缎的人活得更久!
这个誓言,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了他幼小的心灵里。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有了目标和动力,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挫折,他都坚信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实现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无错。”他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低沉而又沙哑,让人不寒而栗。然而,这声音却并非从他的喉咙中发出,而是从他那早已被第四十九道雷劈开的腹部炸出。
只见他的腹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肠子如瀑布般倾泻而出,流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黑色液体。这些肠子早已被雷火烤焦,扭曲成一团,仿佛被烧焦的饼一般。
而在那饼状的肠子上,竟还插着一柄短刃!这柄短刃的刃柄上,赫然镶嵌着一颗灰白色的眼睛,那是他师父的左眼。
十年前,他曾跪在师父面前,苦苦哀求师父替他改变灵根。师父长叹一声,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左眼珠子生生抠了出来,按在了他的掌心,并对他说道:“拿去,换你的命吧。”
谁能想到,那颗被师父舍弃的眼珠,竟然早已算到了今日的结局。此刻,那眼珠的瞳孔里,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细小的雷纹,这些雷纹在一瞬间同时爆开,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师父那迟到了十年的叹息。
紫雷劈在头顶,颅骨“咔嚓”一声,自眉心裂到颈椎。裂缝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是他亲手抄的《欺天策》——每一页都用至亲之血调墨:父亲的心头血、发妻的眉间血、幼女的指尖血……血字被雷一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噼啪声,随后化作金粉,顺着他裂开的骨缝流进脑浆。
“原来……我早把魂魄也抵押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未真正结丹。所谓金丹,是把孪生兄弟活剖了,取对方丹田拼成的一颗“双生假丹”。弟弟的魂魄被禁锢在丹壁,每逢朔望便哀嚎,他便把丹含在嘴里,用舌头堵住那声哀嚎。此刻假丹碎成两半,弟弟的魂儿爬出来,只剩半截身子,却对他咧嘴一笑——没有舌头,仍笑得像那年分他半块糠饼的孩子。
“哥,我冷。”
弟弟的魂儿抱住他的颈椎,像抱住最后一根稻草。下一秒,第六十六道“戮魂红雷”落下,把弟弟的魂劈成一缕青烟。青烟钻入他的视神经,他左眼忽然复明,却看见一幕幕倒放的过往:
——九岁,他把睡着的弟弟推给过路邪修,换得三枚“养元丹”;
——十七岁,他跪在宗门大殿,指认师父“通魔”,换得真传席位;
——二十五岁,他亲手把道侣送给魔尊做炉鼎,换得秘境钥匙;
——一百岁,他把女儿炼成“替死傀”,换得一次“完美”的元婴雷劫。
画面最后停在一间漏雨的茅屋,年轻的他抱着高烧的弟弟,用唯一的棉袄裹住对方,自己冻得牙齿打颤。
“原来……我也曾不想活成今天。”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老狗。呜咽未落,第七十道“焚骨白雷”落下,雷火顺骨缝烧进髓海,把最后一丝“人”的味道蒸成白雾。雾中浮起一枚细小的铜镜,镜背面刻着“裴寂”二字,正面却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的皮,皮上爬满蜈蚣般的缝合线。
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飞升相”:把能偷的脸、能换的皮、能夺的骨,全部缝在一起,拼成一张“天道也认不出”的完美面孔。如今白雷一烧,缝合线寸寸崩断,脸皮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模样:
——一个没有脸的人。
“啊——”
他发出此生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尖叫。尖叫不是声音,而是一束漆黑的魂火,从裂开的颅骨喷出,直窜劫云。魂火里裹着无数细小的名字:父母、兄弟、师友、妻女、仇敌、路人……每一个名字都在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像一场迟到的清算。
第七十九道雷落下,是“灭运黑雷”。雷火不烧肉身,专焚气运。他体内飞出七枚“命星”,每一枚都用血亲魂魄炼成:父星、母星、弟星、师星、妻星、女星、友星……七星连成一条扭曲的“贪狼夺命阵”,曾替他偷来宗门气运、秘境气运、乃至一国龙气。此刻黑雷一绞,七星同时碎成粉尘,粉尘里传出七声重叠的叹息:
“裴寂,你终于一无所有。”
最后一道雷迟迟未落。劫云翻滚,凝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的皮,皮上爬满蜈蚣般的缝合线,与他方才剥下的“飞升相”一模一样。
天道在模仿他。
他忽然笑了,笑得露出整排上颌骨,像一具被强行扯开线的木偶。
“原来你也要我的脸。”
他抬起仅剩的右手,把四根指骨一根根掰断,折成四枚细小的骨钉,对准自己剩下的右眼。
“别想要我的模样……我谁也不是。”
骨钉齐下,眼珠子“噗”地爆开,晶状体碎成四瓣,像四颗浑浊的星。星里映出他最后的画面:
——一个穿越者,正站在他的尸体旁,伸手去捡那枚裂开的混元珠。
“等等……”
他想提醒对方珠子里藏着“噬主”的后手,却发不出声音。失去眼球的眶腔里,只剩最后一滴泪,混着血与脑浆,缓缓滚下。泪珠落地,竟没有渗入焦土,而是凝成一粒细小的冰晶,晶体内封存着一张极小的脸——七岁的、被母猪舔过背的孩子,尚未学会说“活下去”。
雷落。
肉身成灰,魂魄成烟。烟里传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温柔的控诉:
“别再偷别人的脸了……”
……
穿越者捡起冰晶,随手捏碎。晶体里那张孩子的脸碎成粉尘,被风一吹,粘在新的鞋底。
“裴寂?”穿越者对着空气喊,声音里带着雀跃,“这名字不错,我借了。”
他踩过那团灰,鞋底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像给旧世界盖了个邮戳,寄往下一个悲剧。
“果然。”姜明镜抓住那穿越者直接搜魂,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直接掏出代表系统的光团放入储物袋,然后抹去那穿越者的记忆放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