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齐书沅从幻境的深渊中拽回现实。
她的识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裂,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啸。
她猛地撑起身,喉头一甜,一丝腥血顺着嘴角滑落。
环顾四周,整个帐篷内壁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她心神失控时,逸散的极致寒意在现实中凝结的痕迹。
蜷缩在她肩头的机械信使小舟,周身泛着的蓝光黯淡到了极点,声音也带着一丝虚弱的电流杂音:“你……你刚才差点就被彻底拉进去了。那个在高台上的‘你’,不是单纯的幻象,它是一枚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残片。”
齐书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
她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疼痛,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将其与小舟的接口对接。
她要调取刚才完整的识海波动记录,她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光幕在眼前展开,记录着她陷入幻境后的每一帧波动。
当画面定格在那个冰冷的声音质问“有没有回头看一眼”的瞬间,她手中的玉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投射出一段从未在她记忆中出现过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画面。
画面里,千年前的自己,身着繁复的星辰祭袍,孤身立于一座巨大的星阵高台之上。
她的身后,是一扇正在缓缓关闭的巨大石门,门缝中透出的,是冲天的火光和无数绝望哭喊的人影,他们挣扎着,最终被无情的烈焰吞噬。
而她,就在关上那扇门的最后一瞬,但她终究,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营地边缘负责值守的凯恩突然捂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的眼前不再是宁静的夜色,而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一个个早已死去的战友,面目模糊地从血泊中站起,他们的脸庞在记忆中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无声的口型仿佛在一遍遍地质问他: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不……”凯恩牙关紧咬,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猛地伸手握住身旁的符文桩,试图催动体内的归源印记来压制这股疯狂上涌的情绪洪流。
然而,那股本该平复心神的能量,此刻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逆流而上,凶猛地冲向他的心脏。
就在他心脉即将被冲垮的危急时刻,一道身影疾速而至。
齐书沅并指如剑,三根闪着寒光的银针精准无误地刺入他颈侧的三处关键穴位,瞬间封住了几条暴走的经络交汇点。
紧接着,她抓住凯恩痉挛的手,以指为笔,在他滚烫的掌心飞速写下一道蕴含着清凉气息的“安神引”符文。
符文亮起的刹那,逆流的能量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瞬间被安抚下来。
凯恩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他缓缓睁开眼,两行滚烫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一直以为……我以为自己是个逃兵……”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是不敢面对敌人,我只是……不敢记住他们。”
“记住,不是软弱。遗忘,才是对自己和他们的背叛。”齐书-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松开手,将一枚刻有层层波纹图案的符牌递到凯恩面前,“当你再听见他们的声音时,就把它按在心口。让他们知道,你还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着。”
远处的湖边,岚默默地蹲下身,将昨日被她亲手推倒的沙城重新堆起。
这一次,她没有再划破手腕,用鲜血作为粘合剂。
她只是盘膝而坐,双手轻轻贴在湿润的沙地上,闭上双眼,引导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土系亲和力,去唤醒沉睡在这片土地中的地脉记忆。
沙粒在她掌心下开始自发地颤动、重组。
一座微缩的村庄轮廓缓缓浮现,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一幕幕曾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细节,如同电影般在她眼前清晰上演:母亲将她推进地窖前,脸上那个强撑起的、最后的微笑;年幼的弟弟躲在草垛后,被侵略者发现时发出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些邻居们绝望的眼神……她浑身颤抖,泪水无声滑落,但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开分毫。
当最后一个村民倒在血泊中,整座沙城“轰”的一声,轰然化作漫天尘埃。
一阵微风吹过,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谢谢”。
岚缓缓抬头望向夜空,她眼中的银色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深邃。
而在她的掌心,一个与塔莉亚手背上极为相似的、复杂的守灯人符纹,正悄然浮现。
在直面过去的那一刻,她无意识地继承了那份尘封已久的记忆传承。
观察着凯恩和岚截然不同的变化,齐书沅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回到帐篷,取出九枚空白的符纸,咬破指尖,以自身心头血为墨。
每落下一笔,她便在心中默念一段早已失传的修仙界《渡厄经》经文。
血色符文在纸上流转,最终化作九枚气息沉静而强大的“忆锚符”。
她召集了所有出现心蚀症状的队员,逐一为他们激活了符箓。
“这忆锚符有两个规则,”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第一,只有当你们主动呼唤、准备好面对自己的过去时,它才会响应你们的情绪波动,为你们的记忆提供一个稳固的支点。第二,若你们的情绪波动超出临界点,陷入失控,它会自动触发镇定心神的功能,将你们拉回现实。”
米娅看着手腕上缓缓隐去的符文,皱眉质疑道:“这岂不是把我们的情绪,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开关的工具?”
“不是开关,是桥梁的护栏。”齐书沅看着她,目光平静而坚定,“我们无法阻止风暴的到来,但我们可以学会在风中站稳。它给不了你们答案,但能给你们一个寻找答案的机会。”
当晚,营地暂时恢复了平静。
齐书沅再次盘膝坐下,准备继续深入自己的识海,探寻那段被封印的过往。
然而,她才刚刚布好防御结界,左眼中的星辰符纹突然毫无预兆地自主闪烁起来,光芒大盛,竟在她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强行撕开了一道通往记忆深渊的裂缝。
幻境不请自来。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正在燃烧的图书馆。
无数古老的书页在烈焰中挣脱束缚,化作漫天飞舞的灰蝶。
在这片毁灭的景象中央,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地坐着,手中捧着一本没有任何字迹的空白之书。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力接入!这不是你的主动行为!”小舟尖锐的警报声在现实中响起。
齐书沅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走入那片燃烧的幻境,对着那个背影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个身影动作迟缓地转了过来。
那张脸,竟是莫恩,但却苍老得仿佛经历了千年的风霜,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缓缓合上手中那本无字之书,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嗓音低语道:“我是……最后一个还记得‘共感先知’这个名字的人。”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齐书沅,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的秘密:“你想知道,那场战争为何会爆发吗?因为有人害怕一种东西,一种比火焰和刀剑更难被控制的东西……那就是爱。”
话音未落,整个燃烧的图书馆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
而在现实世界中,齐书沅为整个营地布下的符阵网络,所有节点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全线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那光芒穿透了帐篷,将整个营地的地面映照得一片猩红,仿佛预警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无可抵挡的集体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