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轻盈地跃至众人前方,如一只沉默的金属猎犬,赤红色的机械眼在幽暗中高速闪烁,一连串警告数据流无声地刷过它的内部屏幕:空间折叠率超标,因果链紊乱——我们不在‘现在’。
这行冰冷的文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周遭缓缓流动的光带都显得愈发诡谲。
就在这时,塔莉亚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跪倒。
她左手死死攥住右手手腕,那里的守灯人印记正泛起妖异的紫光,灼烧般的剧痛让她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有人……在呼唤我。”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迷茫,“是伊莎老师……她在说……别信穿灰袍的人。”
齐书沅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动。
伊莎,上一任守灯人,也是塔莉亚最为敬爱的导师,在百年前那场被称为“落日之战”的灾难中早已陨落。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塔莉亚,指尖夹着一道无人察觉的微光符箓,趁着搀扶她的瞬间,精准地贴在其后颈风府穴上。
“护神符”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一道清凉的气息渗入,塔莉亚的颤抖顿时减轻了许多。
“那不是她,”齐书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只是这座黑碑的记忆在回响,它在模拟你最信任的声音,试图瓦解你的心防。”
继续前行了约莫三里,通道内的空气骤然变得酷寒刺骨。
众人呼出的气息在离开口唇的瞬间,竟凝结成细碎的冰晶,悬浮在半空中,折射着脚下光带的暗芒,如同一片无声的钻石尘埃。
队伍中的技术专家米娅看着手腕上的战术终端,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仪器失效了!温度计显示环境温度为零下八十摄氏度,可我的皮肤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像在蒸笼里!”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艾尔维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的左眼瞳孔中,无数血丝如蛛网般瞬间爆开,整只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在他的灵视里,这条笔直的通道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重叠、闪烁的画面:他们一行人正行走在一望无际的枯萎荒原上,下一秒又仿佛站在一艘星舰冰冷的甲板上,再一眨眼,所有人正跪拜在那座通天彻地的黑色石碑前……无数种过去与未来的可能性,如同一叠被粗暴揉搓的书页,正挤压在同一时刻。
“这不是空间错乱,”艾尔维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们……我们正在被‘多种可能性’撕扯!”
话音未落,齐书沅已然闭上了双眼。
她的神识如水银泻地,瞬间扫过队伍中每一个人的心灯印记。
七道光芒在她脑海中清晰呈现,而其中一道属于杜克的光,其闪烁的频率再一次出现了危险的偏移。
她猛地睁眼,身形一晃便已出现在杜克身侧,左手如铁钳般拽住他的手腕。
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已抹上一点朱砂,以迅雷之势画出一道繁复的“断妄纹”,直刺其眉心。
“唔!”杜克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眼中翻涌的黑雾几乎要化为实质,但他硬是咬碎了牙,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任由那道朱砂纹路烙入他的额头,将四散的心神强行收拢。
队伍最前方的凯恩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手中的雷电不再是听话的武器,而是疯狂扭曲着,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人脸——那是三年前,他在塔尔星系战场上亲手击毙的敌方指挥官。
那张由雷光组成的脸,正无声地对他嘲笑着。
“他说……”凯恩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握着雷电的手青筋暴起,“他说……我不配执掌雷霆。”
齐书沅缓步走到他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张最普通的黄纸符箓。
她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法术,只是用指尖蘸着朱砂,在符纸上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执”字。
“你握的是雷吗?”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不,你握的是你自己的命。过去杀你一次就够了,别让它有机会杀你第二次。”
话音落下,她将那张写着“执”字的符箓,猛地按入凯恩的心口。
符纸无火自燃,金色的火焰一闪而逝。
刹那间,凯恩掌心那张由雷弧组成的人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轰然炸散成漫天电光,所有幻象随之碎裂。
凯恩大口喘着粗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向脚下的光带,激起一片涟漪。
“我……我还能站起来。”他低吼道,仿佛在对自己立誓。
危机并未就此结束。
深入途中,众人脚下的光带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露出一片广袤而死寂的虚空。
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建筑的残骸——竟是千年前早已湮灭的星阵文明的城市碎片!
楼宇倒悬,街道断裂,一座巨大的钟楼指针永远地停在了十二点整。
小舟的机械眼红光大作,发出尖锐的警报:“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活性记忆场!任何物理接触者将被迫体验死者临终前的最后一刻!”
警报声还未散去,队伍末尾的尼可为了躲避一块坠落的石梁,手掌不慎触碰到了一块漂浮的墙面。
一瞬间,他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开始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古老语言,那是星阵文明的哀悼祷词。
齐书沅身影如电,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双手结印,食指中指并拢点在其后心,低喝一声:“凝神引!”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将尼可即将离体的魂魄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不敢怠慢,立刻咬破自己右手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
她以惊人的速度在其余六人额心各点上一滴血珠,鲜血在他们眉心迅速勾勒出玄奥的纹路,彼此间产生了一道微弱的联系。
“七心连络印!”她沉声喝道,“记住彼此的声音,别让这些死去的记忆吞了你们!”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下意识地紧握住身边同伴的手。
一股奇特的魔力循环在七人之间缓缓启动,形成一个淡青色的光茧,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隔绝了那些致命的记忆低语。
通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锈铁门,它就那样孤零零地横亘在虚空之中,门缝里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浓稠如墨的黑雾。
小舟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闪:“门后坐标……与灰烬9完全重合!但……但时间轴向前推移了整整一千年!”
塔莉亚望着那扇门,声音因激动与恐惧而颤抖:“这就是……‘坟墓’的另一面?”
齐书沅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门上那些古老的刻痕上——那正是《启明篇》中早已失传的“归元锁”图腾。
她深吸一口气,从贴身的暗袋中取出最后半张泛黄的残卷,毫不犹豫地将其托在掌心,催动灵力点燃。
残卷化作一缕青烟,没有消散,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悉数飘入门缝之中。
刹那间,沉重的铁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无声地向内开启。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阵阵如同远古巨兽心跳般的低沉轰鸣。
齐书沅回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身后六名神情各异的同伴。
“跟上来的时候,别回头看。”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旦回头,就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说完,她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开脚步,整个身影被门后的黑暗彻底吞没。
身后,六人互视一眼,眼神中是决绝与信任,齐齐踏出了脚步。
在最后一人进入后,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闭合,将一切光亮与过往隔绝在外。
虚无的通道中,只余一句仿佛从亘古传来的风中低语,在缓缓消散。
“持符者至,归元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