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水晶尖塔，就这么从地底升了起来。
它没有激起漫天的烟尘，也没有发出震耳的轰鸣。
它只是安静地，不合常理地，刺破了方舟城的地表，穿透了弥漫的硝烟，直指天空。
塔身由一种无法理解的幽蓝色水晶构成，流光溢彩，内部仿佛有星河流淌。
庞大，圣洁，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诡异。
整个战场，无论是喊杀震天的诺亚军团，还是悍不畏死的“冲撞者”炮灰，都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滞地仰望着那座本不应存在于世的造物。
“诺亚之傲”号，舰桥。
死寂。
刚才还因为防空火力损失而响个不停的警报声，此刻被一种更加致命的沉默所取代。
所有军官都站了起来，他们透过巨大的舷窗，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座拔地而起的梦幻尖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荒谬与不解。
“那……是什么？”
一名副官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鹰隼长老站在最前方，他那身暗金色的动力甲，在舰桥灯光的照耀下，第一次显得有些黯淡。
他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能量探测呢？”他嘶吼道，“地质分析呢？为什么没有任何预警！”
“长老！”一名技术主管几乎是扑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毫无血色，“所有探测设备都已超载！我们只能检测到……无法估量的源质能量正在从那座塔里溢出！它的纯度……超过了我们理论值的上限！”
“这不可能！”鹰隼长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源质是毒药！是侵蚀！如此高浓度的源质，足以将那片区域瞬间变成生命禁区！为什么那座城市还在？”
技术主管无法回答，他只是绝望地摇着头。
他们的百年认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理解，都在那座水晶尖塔面前，被碾得粉碎。
……
地面战场。
一名“裁决者”队长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水晶塔，又看了看自己小队刚刚被瞬间蒸发的同伴留下的焦黑印记。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们是诺亚的利刃，是议会的意志。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剿灭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弃民，是为了维护诺亚至高无上的统治。
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是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防空火力？是那一击就能清空峡谷的恐怖雷区？还是那群如同钢铁魔神般，能用精神力震慑他们的“守望者”？
亦或是眼前这座……神迹般的尖塔？
“队长……我们还……还打吗？”一名队员在通讯频道里，用几近梦呓的语调问道。
队长没有回答。
他看到，那些本该被他们轻易屠戮的“冲撞者”炮灰，也停了下来，它们似乎被那座塔散发出的气息所安抚，不再狂暴地冲锋。
整个战场，因为这座塔的出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而这种和平，比最激烈的战斗，更让人心生寒意。
……
“诺亚之傲”号，舰桥。
鹰隼长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议会的长老，是这支讨伐军的最高指挥官。
他不能慌。
“所有单位，停止前进，原地建立防御阵地！”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第三、第七侦察小队，放弃原定任务。启用‘幽灵’模式，渗透进盆地内部。我需要知道，那座塔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和方舟城是什么关系！”
傲慢，第一次从他的决策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未知所支配的谨慎。
“是！”
两支诺亚最顶尖的侦察小队，立刻脱离了大部队。
他们身上的光学迷彩启动，动力甲的能量波动被压缩到最低，如同真正的鬼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废土的环境，朝着那座仍在不断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城市潜去。
……
方舟城，中央控制室。
林越没有去管外面的寂静。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零的身上。
零已经落回地面，她身上那种宏大而空灵的气息正在缓缓褪去，金色的眸子里，那古老的沧桑也渐渐被熟悉的纯真所取代。
她似乎有些疲惫，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林越的衣角。
“那座塔……”林越轻声问道。
“是……家的一部分。”零的回答断断续续，似乎还在从那种与远古核心的共鸣中脱离，“是‘核心’的……天线。”
天线？
用来接收什么，又或者，发射什么？
林越还想再问，他的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老枪急促的报告。
“老大！有两支高能量反应单位，绕过了正面战场，正在从侧翼高速接近！他们的隐蔽技术非常高明，如果不是‘电磁风暴塔’对环境的持续干扰，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林越立刻调出了监控。
屏幕上，两个几乎透明的影子，正在岩壁的阴影中飞速穿行，目标直指城市中心那道巨大的裂隙。
诺亚的侦察兵。
他们想搞清楚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进来。”林越的决定，让老枪都愣了一下。
“老大，这……”
“让他们进来，让他们看。”林越看着那座水晶尖塔，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我猜，鹰隼长老现在一定很想知道答案。我们就……好心告诉他。”
……
诺亚的侦察小队非常顺利地潜入了方舟城的外围。
这里因为之前的地震，防御出现了许多缺口，让他们轻易地绕过了所有火力点。
他们越过断壁残垣，最终抵达了城市中心那道幽蓝裂隙的边缘。
当他们向下望去时，两位身经百战的诺亚精锐，彻底失声了。
裂隙之下，不是岩石，也不是地幔。
而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由无数能量回路和水晶结构组成的庞大球体。
【远古文明核心能源枢纽】。
它正在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功率，疯狂运转！
而在那能源核心的最中央，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悬浮在那里。
银色的长发如同光带般飞舞，纯粹到极致的源质能量，如同温顺的宠物，环绕着她。
她与整个能源核心，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
“呼叫‘诺亚之傲’！呼叫‘诺亚之傲’！”侦察队长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器嘶吼，“目标确认！是【远古文明核心能源枢纽】！它……它被激活了！重复！它被激活了！”
“还有一个……一个能量体！就在核心中央！根据数据库比对……是目标‘零’！她……她在控制着整个能源核心！”
“这不可能！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我们……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侦察兵那充满了恐惧与崩溃的嘶吼，通过量子通讯，清晰地回荡在“诺亚之傲”号的舰桥上。
鹰隼长老静静地听着。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那个叫林越的弃民，那个神秘的银发少女，这座建立在远古遗迹上的城市，以及……这个被激活的，连诺亚都研究了数百年而不得其门而入的远古能源核心。
这不是一场剿灭叛军的战争。
他们，是主动闯进了一头远古巨兽的巢穴，还试图去抢夺巨兽的幼崽。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他数百年的谋划，诺亚城至高无上的权威，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一股比愤怒和耻辱更加深沉的冰冷，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恐惧。
“长老……”副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待着新的命令。是撤退吗？面对这种未知的力量，战略性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鹰隼长老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赌徒般的疯狂。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诺亚之傲’主炮，‘神之泪’，开始充能。”
副官猛地瞪大了双眼。“长老！不可！在目前这种源质干扰下强行发射主炮，会导致能量过载，舰体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解体！”
鹰隼长老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座越来越璀璨的水晶尖塔。
“目标，方舟城中心。”
“把我们所有的能源，都给我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