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纪律监察部的传唤通知，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卡尔的名字，出现在拓荒者内部通告的处分栏里。
“……经查，S级拓荒者卡尔，在任务期间存在严重违纪行为，私自与废土商人进行违禁品交易……念其过往功绩，予以严重警告处分，并扣除功勋积分五千点。”
零的光幕上，冰冷的官方通告旁边，是另一份数据分析。
“本次调查，由马库斯长老亲自出面进行干预。”
“原始证据链被切断百分之九十二。”
“五千点积分，对于卡尔的黑市收益而言，微不足道。”
林越看着这份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一只疯狗被主人打了一下，不会让它变得温顺，只会让它更疯狂地去撕咬主人指定的敌人。
“卡尔的情绪波动指数，在过去一小时内，上升了三百个百分点。”
零调出另一张图表，红色的曲线尖锐地刺向顶端，“他的所有通讯，都指向了一个关键词。”
幽魂地铁。
林越的手指，在那个词上轻轻敲了敲。
诺亚城最臭名昭着的S级任务地点之一。
一条废弃了数百年的地下轨道交通系统，深埋在地底，后来被高浓度源质侵蚀，成了畸变兽的乐园。
去那里的拓荒者小队，十队九不归。
“完美的坟墓。”
林越评价道。
“是的。”
零附和，“结构复杂，信号屏蔽严重，源质浓度可以干扰绝大多数探测设备。在那里，任何‘意外’的发生，都显得合情合理。”
话音刚落。
个人终端的强制指令提示音，再次尖锐地响起。
这一次，没有多余的废话。
【S级联合任务：幽魂地铁】
【任务目标：深入地铁系统，勘探t-4号节点的源质异常源，并尝试回收‘前代拓荒者’遗留的设备。】
【联合执行小队：方舟，毒蝎。】
【总负责人：卡尔。】
【出发时间：六小时后。】
通告的最后，是议会长老马库斯和另外两名激进派长老的联合签名。
一道无法拒绝，也无法申诉的死亡判决书。
“方舟”小队的临时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疯狗一把将虚拟任务面板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总负责人是卡尔？让他指挥老大？这他妈不是陷阱是什么！是把‘我要杀了你们’写在脸上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S级任务，目标勘探，却只给六个小时准备时间。”
老枪的声音低沉，他指着任务说明里那简短到可笑的装备清单，“配发的标准弹药只有五个基数，连一场c级规模的遭遇战都撑不下来。”
这已经不是圈套了。
这是连伪装都懒得做的，赤裸裸的谋杀。
“林越队长，我们不能去！”苏晓的脸上也满是忧虑，“这是议会的命令，雷克指挥官都无权干涉。我们只要踏出升降平台，就再也回不来了！”
魅影没有说话，但她擦拭短刃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
整个房间里，只有林越最平静。
他看着群情激奋的队员们，等他们把话说完。
“拒绝的后果是什么？”他问。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疯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拒绝议会三大长老签发的强制联合任务。
罪名，是战时抗命，等同于叛逃。
下场，是被剥夺拓荒者身份，扔进矿坑，或者，更干脆一点，当场处决。
“这次任务，会很危险。”
林越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你们现在可以选择退出小队。我会向指挥部提交申请，理由是‘人员身体状态不佳’。”
“老大，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
疯狗第一个跳了起来，“老子是那种人吗！”
“我的命是老大你救的。”
老枪把自己的脉冲步枪重重顿在地上，“这条命，还给你也无所谓。”
“算我一个。”
苏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战术目镜。
魅影把短刃插回鞘中，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一个人退缩。
“好。”
林越站起身，“那就去做准备。把我们所有的积分，都换成能用上的东西。”
他看向疯狗：“高爆破片手雷，越多越好。”
他转向老枪：“穿甲弹，能量弹，所有特殊弹种，有多少要多少。”
“苏晓，高强度能量电池，把我们所有装备的备用能源都补满。”
“魅影，战术匕首，神经毒素，还有所有你能想到的，能藏在身上的小玩意儿。”
命令一条条下达。
这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准备。
这是为了打一场战争的准备。
“记住。”
在所有人准备离开时，林越叫住了他们，“进入地铁后，不管发生什么，相信我。只相信我。”
队员们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林越和零。
“他们很信任你。”零说。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死。”林越打开系统空间，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底。
签到获得的物资，堆积如山。
【c级动能偏转护甲】，他自己用不上，但可以给老枪和疯狗换上。
【高周波切割刃】，魅影的完美武器。
【空间压缩背包】，可以装下海量的弹药和补给。
他甚至翻出了一件很久以前签到获得的，一直没派上用场的东西。
【一次性群体光学隐身矩阵】。
范围五十米，持续时间十分钟。
这是他准备的底牌之一。
“零，关于‘幽魂地铁’，主脑的数据库里有多少是真的？”
林越一边整理装备，一边问。
“百分之三十。”
零的光幕上，浮现出幽魂地铁错综复杂的立体结构图。
其中，百分之七十的区域，被标记上了鲜红的“未知”与“高危”标签。
“根据我从主脑深层逻辑库中挖掘出的，三百年前的原始建造图纸，以及后续一百二十七次失败的探索任务报告碎片进行交叉对比分析。”
零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全新的，隐藏在官方地图之外的路线，被标注了出来。
“这条是服务型机器人的维修通道，宽度只有一点二米，但可以绕开官方地图上标注的三个最危险的‘蠕虫孵化区’。”
她又指向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这里，官方记录是‘塌方区’。但根据能量波动分析，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未被记录的畸变兽巢穴。”
“卡尔的计划，大概率是把我们引到这里，然后引爆某个东西，制造塌方，将我们活埋。”
剧本，被零提前写了出来。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
林越将最后一支基因优化药剂注射进自己的手臂。
药剂带来的灼热感，迅速流遍全身，修复着上次战斗留下的暗伤，将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巅峰。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零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林越走到她的身边。
他看着这个从诞生起，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银发少女。
“零。”
“我在。”
“这次出去，我们可能，就不回来了。”
“‘回来’的定义是什么？”
零的金色瞳孔，看着林越，“是返回诺亚城这个物理坐标，还是回到这个房间？”
“都不再是了。”
林越说，“我们要去地面，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他将那份从死亡盆地筛选出来的，关于地下生态圈的资料，调了出来。
那里，将是他们新的开始。
零静静地看了那份资料几秒钟。
“我计算过了。”她说，“我们成功脱离诺亚城，并在死亡盆地建立初步基地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七点四。”
一个不算高，但也绝不低的数字。
“但还有一个变量。”
零补充道，“你。”
“我？”
“是的。你是系统无法预测的变量。加入你之后，成功率无法被计算。”
林越笑了。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零的银色长发。
她的头发，柔软，但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凉。
零的身体，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僵硬。
随后，她没有动，任由林越的手，停留在她的头顶。
六小时后。
巨大的升降平台，发出沉重的轰鸣。
“方舟”小队全员，穿戴着最精良的装备，肃立待命。
对面，“毒蝎”小队的人，也已经到齐。
卡尔站在最前面，他的金属义肢在甲板上，闪烁着冷光。
他看着林越，那张烧伤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虚伪的笑容，只剩下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林越队长。”
卡尔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准备好，去地狱里散步了吗？”
林越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卡尔，然后，轻轻抬了抬手。
“出发。”
巨大的合金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钢铁的轰鸣声中，平台开始急速下降。
头顶的光明被彻底隔绝。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