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军连忙上前,抱着夏花的上半身让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上枕头,眼神里满是关切,“媳妇,你感觉咋样?还疼不?我去倒杯水。”
夏花靠稳了,摇摇头,就着他的手喝了杯温水,“好多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其实她想说自己没事了,感觉自己的身体比怀孕时更轻松,但是,她不敢这么说,下意识的觉得妈妈不喜欢。
看着丈夫眼下的乌青和胡子拉碴的样子,又看看旁边的女儿,夏花心里一暖,习惯性地生出一丝不安和歉疚。
“军子……”她顿了顿,“你一晚上没睡好吧?我没事了,你看,挺好的。”
贺军连忙握住她的手,脸上满是激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昨天那样子吓死我了!妈守了你大半夜,我才换班没多久,不累!”
夏花看向陈小满,眼里满是感激和依赖,“妈,辛苦你了。”
“辛苦啥,你是我闺女。”陈小满语气平淡,抬眼看向贺军,“鱼汤好了吗?打几个红糖鸡蛋给你媳妇垫垫肚子,放几颗桂圆红枣。”
贺军忙不迭的点头,“妈,我这就去弄,媳妇,你先靠着休息会儿。”
等贺军出去后,陈小满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还疼吗?”
夏花轻轻摇头,“怪了,不疼了,就是人有点没力气。”
她说着,尝试着自己坐了起来,“我觉得我都能下地了,要不……咱问问医生,能出院不?住院得花不少钱呢,家里也一堆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小满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给我躺好!”陈小满伸手把她按回枕头上,眉头拧了起来,“王夏花,我告诉你,你这想法很危险!
什么叫能出院了?你昨天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肚子上还划了一刀,是睡一觉就能补回来的?
钱钱钱,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留着钱,命没了,给谁花?”
夏花被陈小满骂得只敢小声嘀咕,“可是,我感觉自己还好啊!”
陈小满听着生气,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真是个傻子,你昨天那样子,还挨了一刀,怎么可能好这么快?
必定只是外强中干,在医院,有医生护士看着,有啥不对劲马上就能处理!
回家?回你那个贺家让你拖着刀口去伺候你那好婆婆一家?
还是让你抱着孩子听他们指桑骂槐,说你生了个赔钱货?
你瞅瞅你这没有出息的样!
男人就干了这么点活儿,你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咋不想想你自己,为了给他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两遭?”
夏花被说得抬不起头来,正好贺军端着一大碗红糖鸡蛋过来,“媳妇,来,趁热吃,妈说这个补气血。”
贺军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搅动,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夏花嘴边。
夏花心里暖融融的,顺从地张开嘴,甜丝丝的糖水混合着鸡蛋的香滑涌入喉咙,确实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抬眼想对丈夫说些什么,目光却顿住了,贺军右手手背上红了一大片,边缘处甚至能看到几个细小的水泡雏形。
“军子!你的手!”夏花立刻心疼起来,声音都带上了鼻音,“这……怎么搞得?疼不疼啊?”
贺军没想到被她看见了,下意识的手往后缩了缩,笑着安慰她,“没事儿,不小心蹭了一下,一点都不疼!你快吃,凉了就腥气了。”
夏花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想到他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还为自己忙活烫伤了手,感动的眼泪汪汪。
“啪!”
突然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陈小满的怒吼声,“王夏花!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夏花和贺军都吓了一跳,同时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陈小满手里拿着本书,脸色阴沉的盯着夏花。
“妈……”
夏花被吓得一噎,眼泪硬是卡在了眼眶里。
陈小满几步走到床边,声音里还带着怒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月子里不能流眼泪?伤眼睛!
你想以后年纪轻轻就眼睛干涩见风流泪是不是?为这么点事儿值当你掉金豆子?”
转头又指着贺军的手,语带讽刺,“他这手怎么了?啊?不就是烫红了一块吗?起了几个小泡了吗?破皮流血了吗?有生命危险吗?”
一连串的问句砸得夏花哑口无言,贺军把手往背后收,陈小满却不放过她,继续质问:
“你七八岁跟着你大姐学烧火做饭的时候,哪天没被烫过?刚开始手臂上还烫了一圈大水泡,那时候咋没见你哭!”
“你怀这孩子六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寒冬腊月在河边给你那一大家子洗衣服,
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回来还得给他们做饭,你辛不辛苦?那时候你男人在哪里?你婆婆心疼你了吗?”
“他贺军,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不过是给你煮个红糖水烫了一下。
连个正经的水泡都没起,你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眼泪汪汪的恨不能自己替他?”
陈小满越说越生气,“咋滴,他这点烫伤,比起你昨天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知更重要吗?
你自己命都快搭进去了,今天一醒来没见你心疼自己,还嚷着要出院!
男人手上红了一块,你倒是先受不了了!
王夏花,你的心疼是不是用错了地方?你的眼泪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陈小满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让小俩口都低下了头。
贺军更是臊得满脸通红,那只端着碗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好像辩无可辩,一时间只觉得火辣辣的,分不清是伤处疼,还是脸上更烫。
“妈……”夏花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哀求,希望妈妈能给自己和丈夫留点脸面。
“别叫我妈!”陈小满余怒未消,声音里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沉重,“当你妈迟早会被你气死!”
贺军看着妻子骤然苍白的脸色,心里猛地一抽,又是心疼又是羞愧。
他讷讷地开口,“妈,您别骂夏花了,是,是我不对,我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让她担心……”
“你当然不对!”
陈小满丝毫不给台阶下,目光如炬地转向他,“贺军,我问你,昨天医生动手术时让你签字的时候,你的手拿的稳吗?”
贺军脸色一白,想起了昨天那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感觉,低声道,“拿……拿不稳。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