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阳的夜表面是亮的。
高架桥还在流光,商场大屏循环着广告,河岸那排会所的外墙打着暖金色灯带,像什么都很平静。
可整座城底下,已经开始发闷。
不是声音变了,而是气压变了。像暴雨压到屋檐前的那一下,胸口会有点紧,呼吸会有点短,皮肤会起一层细汗。
顾星阑站在曜核中枢的玻璃幕墙前,手掌按在主控台的金属端口上。
端口下方,银白色的接口灯不是在闪,而是在“颤”。频率很低,像心律。那震动一丝一丝顺着掌骨往上窜,窜到手臂,再窜进肩膀,最后落在胸腔里,和他自己的脉搏对上拍。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弹出,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曜核计划·第二阶段信号已锁定。】
【主控节点:稳定。】
【外部强能波动:两处。】
【来源路径:议会西塔机要层 \/ 港务联控站内网。】
【风险系数:高危。】
顾星阑眼皮微抬,目光沉稳:“两处同时压进来,赵家和陆家这次是真商量好了。”
他没回头。
身后的一整面墙都是屏幕,城市各处的热力图在跳,流量、账流、仓线调度、车辆节点、临时安保调配。正常情况下这些数据都是在正常呼吸,像城市白天的车流绿灯红灯,稳稳当当。
现在不一样了。
有两块区域在快速变红。
红得发亮,红得有点像高温的铁片。
下一秒,整栋楼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是人给的。
陈易的声音从后方冲进来,步子带着一点没办法掩饰的急:“顾哥!地下层防火墙被攻穿了,信号源直接在议会西塔和港务联控站里打洞,像是他们那边的内控节点在喂坐标,不是外面黑进去,是里面主动开门!”
他说完又压低嗓子,语速快得像憋着火:“赵家、陆家直接把议会那边调度权撬出来当枪使了,这波不是试探,这是下死手。”
顾星阑“嗯”了一声,像是早知道。
“把林家那边的人撤出数据中枢。”他说,“从现在开始,技术线不守线上,转实体封闭。线路砍断,门落锁,谁敢往里闯,先拍身份证明,再决定让不让抬出去。”
陈易愣了半秒:“物理封闭?你让整个数据中枢断网?这会吓到不少人。”
“让他们怕。”顾星阑淡淡道,“我们是私人资产,不是城市公共节点。他们要想把账编成他们的,就得先说清楚手是谁的。”
陈易盯着他:“那你呢?”
“我下去一趟。”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楼下有人堵车,他去看看。
可陈易明白那不是普通的“下去”。议会西塔那块信号,不是电脑问题,是人闯进来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拦:“你一个人?”
顾星阑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让你去?”
“……”
陈易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时候争是没用的,他认识的人里,没人比面前这个人更适合亲自压场。
“我帮你把电梯权限打开到底层。”陈易咬牙,“但你出来之前,给句话。我得知道是收尸还是准备庆功。”
顾星阑没笑,他只是抬了下手。
“今天是我这边的复活次数。”他说,“放心。”
陈易愣住两秒,神情复杂地吸了口气:“行。那我先在上面点个香。”
——
电梯一路往下。
电梯壁是磨砂金属,冷,稳,没一丝震动。楼层数字从“7”往下跳,6,5,4。
系统在这个封闭空间里继续报数据。
【宿主当前身体状态:练劲六段后期。】
【肌纤维强度:112%。】
【骨密度:113%。】
【心率偏高,但在可控范围内。】
【是否开启“战斗扩展模式”?】
顾星阑靠着电梯内壁,垂眸:“开。”
【确认。】
【战斗扩展模式:开启。】
【注:扩展模式将提高肌肉爆发和神经反应速度,代价为损耗经脉承压值和短时负荷。】
【触发条件:濒死风险。】
【濒死系统可在当日一次性重置宿主至满状态。】
他听完,没说话,像是在心里过了一遍“当日一次”这四个字。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门一拉开,冷气扑面。
议会西塔下层的机要走廊不像公众楼层那样光鲜,墙壁是深灰合金,走道略低,像一条压在城市地基下面的暗线。灯光半亮不亮,脚步声往远处传开会带回一点回音。
顾星阑刚迈出去,空气就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是“力”。
呼——
一股沉重的劲浪擦着他面门砸下来,气压压得人耳膜发疼,走廊左侧的防爆金属门被硬生生拍出一道凹,金属边直接翻卷。
他下意识半步侧身,左肩往后一沉,右掌以极小的角度往上托了一下,像接人半个手臂那么自然。
那股力被他卸过去,砸在他身后墙上。
墙直接凹陷,合金表面爆出一串金属屑,火星四溅。
“出手就打死人的招式。”他抬眼,“赵家。”
走廊前端,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常年在高压下训练的那种身形,肩宽、腰收、脚步沉得像带了铁钉。穿的是深灰色的紧身作战服,脖颈那一圈有军规式防割护颈,手上没拿武器,但手背鼓起来的骨节像砂锅沿一样厚。
男人眼神冷冷打量他一眼,像是做了个确认,开口:“顾总,赵家护卫统领,赵岚。”
他报完名字,又轻飘飘加了一句:“赵衡让我带句话。”
“哦?”顾星阑靠在墙边,像没把对面当回事,“他说我最近话太多了?”
“他说曜核,是曜阳的根。”赵岚缓缓道,“曜阳的根不该落在外姓人手里。你可以赚钱,可以做工程,可以进港务圈,但你不能碰根。他说让你自己收手。”
“行啊。”顾星阑点头,“那也让他自己说,别派你们这些拿工资的来说,我听不进去。”
赵岚没笑。
他双脚一点,整个人像一记重锤砸了过来。
那一下是真的重。
顾星阑眼角一缩,右脚往后“踩”了一下,踩得很稳,脚踝像是扎进了水泥里。右臂往上架,拳肘夹角极小,像一扇斜推的铁门,硬接。
砰!
一声沉到骨头里的闷响。
空气像被敲了一记钟,整条走廊灯光抖了一下。
两个人在走道中间撞上,力量往四面八方炸开,墙面浮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地砖直接被挤裂。
赵岚后退半步,眼里闪过惊意:“练劲六段?你六段后期,敢这么硬接?”
顾星阑没后退。
他右臂还在轻轻发麻,虎口到小臂一片细碎的刺痛在往上爬,但他像没感觉到似的,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肩头微微往下一沉。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他声音低下去,平静得不像在打架,“是今天我可以死一次。”
赵岚盯着他:“……”
顾星阑突然动了。
这一瞬间没花哨,没有所谓虚影残影,也没有一堆飘起来的风。他就是往前一步,同时出拳。
拳头起点很近,像日常把门推开的距离。可拳头落下的时候,整段空气像被往内压了一下,闷得发沉。
赵岚举臂格挡。
砰!
挡住第一记。
第二记已经到了脸侧。
第三记直接打在他肋下软门上。
短,狠,连续,几乎不给神经有反应的空隙。那种打法没有花招,就是典型的“我知道你挡得住第一下,但不一定挡得住第三下”。
赵岚身体往后一沉,喉咙里闷哼了一声。
这人不是普通街头保镖。赵岚能感觉到——对面那每一拳里带的不是单一的力,是力和息绑在一起,往同一处砸的力道。那玩意儿会让人骨头发震,脏器发麻。
顾星阑吸了一口气,胸腔一沉,继续压。
赵岚牙根一咬,反手横劈,像刀一样的掌锋抽向顾星阑的喉结。
这一招真的是杀招。
顾星阑没躲。
他是看着那掌往自己喉口过来的,像是默数了一瞬。他脑海里很干脆地闪过一句——
【濒死系统:当日使用次数剩余 1。】
他往前靠了半寸。
赵岚那记劈掌正中他颈侧。
“咚”地一下闷响。
正常人被这么一掌,脖子直接断。
顾星阑眼前一花,耳朵里瞬间嗡的一声,半边肩膀像被铁锤砸了,气道一瞬间收紧,喉咙里有血腥味往上顶。
但他没后退。
他反而顺着那股力,半扭身,整条右臂像甩鞭子一样打出去,肘尖直怼赵岚的心口。
砰!
这一肘下去,赵岚的身体直接弓了,喉咙里短促地“咔”了一下,像被人一拳打停了心跳。
走廊里空气一滞。
两人几乎同时喘了一口粗气,可下一秒,变化来了。
顾星阑心口突然一热。
不是烧,是一种像闸门突然被拉开、血一下冲满全身的感觉。他能感觉到每一条筋、每一处关节、每一块骨缝都在往外撑,像有人往里灌了电流。
系统声音跟着炸进来。
【检测到宿主经脉压强突破原定承载上限。】
【状态判定:濒死临界 \/ 强行拉升。】
【临界突破触发。】
【宿主当前境界:练劲七段初入。】
【提示:请注意经脉撕裂风险。】
顾星阑呼出的那口气,瞬间变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整条走廊像是一下子被压低,连灯光都暗了一瞬。
他没废话,直接一拳。
这一拳不快,甚至可以说非常直白,起手、送肩、收肘,全是标准教科书动作,像训练馆教初学者那种。
可赵岚根本来不及挡。
——砰!
拳头打在胸骨正中。
赵岚整个人像被小货车直接撞上,往后倒飞出去五米,半边身体撞穿后面的合金护栏,卡在墙里没下来,嘴角血一线一线往外淌。
他半张着嘴,眼里全是震惊:“……不可能……”
“别浪费时间。”顾星阑走过去,一手按在他胸口上,声音很淡,“赵衡叫你来,是想拖我,还是想要你命?”
赵岚想说话,喉咙里只挤出一点带血的气声。
“行,我明白了。”顾星阑点点头,“拖和送命,两个都是。”
下一瞬,他手掌往下一沉,劲道送进去。
不是砸,是“按”。
这一按,像是把一股拧成线的冲击力从掌心打进对方心包,瞬间搅乱了心口那一团“劲息”。赵岚整个人一抖,眼白往上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系统提示同时弹出:
【对手核心战斗力失效。】
【宿主经脉波动回落,心率逐步恢复。】
【濒死系统状态:可用。】
顾星阑抬起手,指尖还在轻微发抖。他低头咳了一声,咳出一点血,伸手随意抹在袖口,像是不打算让别人看到。
他没给自己多留喘息的时间,转身就往走廊深处走。
走廊尽头的门已经被人撬开了半条缝,门后面是议会西塔内部的联控分层,负责城市、码头、仓线调度的部分权限平时锁在这里,不对普通人开放。要能进这儿,不是小角色。
——果然,门后有人等着。
灯光一亮。
不是赵家的人。这一拨穿的不是统一的深灰,而是黑底红缝的作战马甲,腰上有统一制式的短刀,靴子是定制防刺的那种,整个人干净利落,脚步带着军队出来的那种直线感。
为首的人年龄三十出头,侧脸线条冷硬,左耳后有一道旧伤。
他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顾总,久仰。”
“陆家刑堂副使,陆嶂。”他自我介绍,像在礼貌社交场合递名片,“我来收尾。”
顾星阑看了他一眼,抬手把喉口那道红痕按了按:“赵家派人进来拖我,你们陆家派人进来擦桌子。分工挺细啊。”
陆嶂耸了一下肩:“各取所需。”
他说话很简单,像在陈述事实,没有情绪:“顾总,你的问题不是你做得太多,是你太快了。你把港务、康复线、药品流通、仓线调配、媒体舆论、议会层游说,所有东西全捏在一起,别人会害怕的。”
“我慢一点,他们就不怕了?”顾星阑问。
“不会。”陆嶂笑了笑,“但他们会有准备。现在这样,对他们来说太被动。”
“所以你们商量好,今晚一起把我摁下去?”
“不是一起。”陆嶂摇头,“是轮着上。”
话音刚落,他动了。
这人动手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没有赵岚那种“我就是一堵墙往你脸上推”的压迫感,他的动作干净、短、快,刀出鞘几乎没有多余的金属碰撞声,是一瞬间“亮”在空气里那种。
刀光直切喉下锁骨的位置。
杀位。
顾星阑右手抬起,手掌像拍苍蝇一样往刀背上压。
金属撞手骨的那一下很扎,手虎口当场裂开一道血线。他没躲那一下疼,反手往下一扣,借力把刀压偏半寸。
半寸,够了。
刀锋擦着他颈侧划过去,带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没割开颈动脉。
同一瞬间,他左肩往前撞。
不是拳,是肩。
砰!
陆嶂闷哼,后背直接撞到控制台上,屏幕抖了一下,闪出一片乱码。
“练劲七段?”陆嶂盯着他,眉梢终于压不住地挑了一下,“你之前才六段,气息还没完全稳,怎么现在就上来了?”
“人有主观能动性。”顾星阑淡淡道,“尤其是快死的时候。”
陆嶂笑了:“行,那我认真点,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他的脚步往下一沉,整个人的重心一下压得很低。那种低不是蹲,是把所有的劲全压在脚踝和膝关节上,随时可以像弹簧一样爆出去。
下一息,他的刀像连成一串的光,横,挑,下砍,回抽,全部都卡在人身上那些“会死人但不一定马上死”的地方:脖子侧、锁骨窝、腋下大动脉、肋下软门。
这不是在“打赢”,是纯粹的“打残”。
顾星阑完全没退。
他在这种速度下的反应像是提前看过录像,身体自己在走位。他会让半寸过去,会用肘挡,会用前臂去磕刀背,会用掌根去挡腕,会在被划开口子的同时,换一个可以打出去的角度。
两个人在不到三米宽的机要走廊里缠在一起,刀光像一条线,拳肘像一片铁雨,空气里全是沉闷撞击声,几乎没有吼叫。
几秒后,第一声骨裂传出来。
陆嶂的肩头往下一塌。
顾星阑的右肘正好卡在他肩关节的位置。那一下下得太准了,准到像是量着尺子算过角度。他顺势往下一拧。
咔。
陆嶂脸色一沉,冷汗瞬间冒出来。
可他人没退,左手刀反握,直刺顾星阑腰侧。
这一下如果扎进去了,人会当场丢行动力。
顾星阑没法完全躲,腰侧还是被划出一道长口子,热辣的疼感当场炸开,血直接把衣摆染红了。
他没管。
他左拳同时抡上去,像锤子一样砸在陆嶂的下颌。
砰!
陆嶂整个人被打得后仰,后头一歪,撞上后墙,眼神一瞬间发空。
顾星阑抬手,抓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甩,把人直接甩翻在控制台边的地上。
走廊瞬间安静了半秒。
下一秒,陆家那拨刑堂成员一齐动了。
五个人,动作整齐,像一个小队。有人拔刀,有人抬起电击棒,有人抡起短棍,一起冲上来。
顾星阑没有往后缩,他是迎着这波人踩出去半步。
他左手抄起刚才被打飞的半截刀刃,右脚像踢门一样踢出去。
砰!
第一个人直接被踢翻,整个人撞进旁边的检修柜,柜门当场凹进去。
第二个人的电击棒砸下来,他侧头,电弧几乎擦脸过去,他反手一抡,把半截刀刃硬生生砸在那人手腕上。
啪!
电击棒落地,火花四溅。
第三个人扑上来,他抬膝,正中腹部。对方当场蜷成虾。
这种打法很不好看,甚至有点脏。可现实里的打斗就是这样,没人会给你留空间摆造型。谁敢冲近身,就谁先下线。
很快,走廊里的人全倒了。有人还在喘,有人在地上翻,有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空气里只有血味、金属味,还有烧焦的电味。
顾星阑背靠墙,慢慢吐了一口气。
系统同步给出结论:
【议会西塔机要层入侵组织已清除。】
【控制权回收。】
【曜核中枢信号:稳定。】
【宿主状态:外伤多处 \/ 经脉负荷高 \/ 仍可行动。】
【濒死系统:未触发 \/ 当日机会仍在。】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颈侧的血痕,指尖沾了一点鲜红,随手抹在裤边,像是嫌看着碍眼。
耳机里,“滋”的一声,有人接进来。
“顾总,听得到吗?”是陈易,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那种绷着的急,“港务那边有动静,赵家在调人,陆家也在调。两边像是要同时压码头,直接封你的出入口。”
“嗯。”顾星阑淡声。
“不是普通堵口,是那种‘进来后就准备破楼’的打法。你要不要先撤?”
“我去。”顾星阑伸手按住侧腰的伤,把衣摆扎紧,“你守这边,别让他们再摸进来。林安雨呢?”
“她在准备医疗组撤离,还在吵,说要跟你一起下港务。”
“告诉她,别下。”
“我刚说了,她让我闭嘴。”
“……”
顾星阑沉默了一瞬,抬脚往电梯方向走。
“行。”他道,“那我们一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