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秒钟诡异的屏幕雪花和刺耳杂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周凛多疑的心湖里激起了远超实际影响的巨大涟漪。
屏幕虽然瞬间恢复了正常,模拟环境的光点重新优雅流动,低沉的嗡鸣也回归稳定,但周凛脸上的狂喜和掌控感已荡然无存。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狐疑地在恢复如初的屏幕和肖时宇之间来回扫视。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混乱,来得毫无征兆,去得又无影无踪,像幽灵一样。设备故障?这解释他自己都不信!可……又能是什么?难道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被自己随手丢弃“垃圾”的黑暗角落,随即又立刻否决了这个荒谬的念头。一个没用的废铁,怎么可能?一定是肖时宇搞的鬼!一定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猫腻!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周凛的心脏。他费尽心机,眼看就要将时屿的核心、这足以让他东山再起的“金钥匙”牢牢握在手中,难道……难道又要像二十年前那个被红叉否决的“天穹”方案一样,在即将成功的刹那,化为泡影?!
不!绝不行!
恐慌和暴怒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破胸而出。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台让他心神不宁的电脑,也暂时避开了肖时宇那双让他莫名心悸的冰冷眼睛。
“你!还有你!”他指着站在电脑旁那个壮汉,又点了点守在门口阴影里的另一个手下,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尖利变形,
“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眼睛给我放亮点!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要给我报告!”
两个手下被他突如其来的命令和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应声:“是!周总!” 两人不敢耽搁,迅速转身,拉开那扇厚重的铁门,闪身出去,又将门重重关上。仓库里顿时只剩下周凛、肖时宇和角落里的肖父肖母。
铁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压抑的死寂。
周凛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戾气。他强迫自己转回身,重新面对肖时宇。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威胁和虚张声势的笑容。
“肖总工,”他开口,声音刻意放缓,却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紧绷,“刚才……只是个小意外,对吧?设备老了,难免有点小毛病。”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试探肖时宇。
肖时宇依旧靠着冰冷的铁架,脸色因为右手持续的剧痛和刚才的耳光而显得异常苍白,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暗红的痕迹。他微微低着头,呼吸略显急促,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狼狈,甚至……带着一丝强撑的恐惧。
听到周凛的问话,他抬起眼,那眼神里的冰冷火焰似乎黯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识破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是意外。设备……不太稳定。”
周凛紧紧盯着肖时宇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他看到肖时宇苍白的脸色,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缠着渗血纱布的右手,看到他眼神中那抹一闪而逝的慌乱……这一切,都符合一个在重压和折磨下濒临崩溃的形象。
他怕了?
他在强撑?
刚才那点小混乱,真的只是意外?或者……是他搞鬼被我发现后,心虚了?
周凛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肖时宇此刻“示弱”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他扭曲的控制欲,也稍稍安抚了他内心的恐慌。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东西已经到手,肖时宇不过是个被捏住软肋的可怜虫?
“意外?”周凛冷笑一声,踱步上前,停在肖时宇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不再动手,但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肖时宇的狼狈。“肖时宇,我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这种小把戏,一次就够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带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看着他们!”他突然指向角落,声音拔高,如同恶鬼的嘶嚎,“看看你爹妈!看看他们的样子!想想清楚!为了你那些可笑的小聪明,值不值得让他们……提前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肖父肖母身上。肖母被这目光吓得浑身一颤,发出惊恐的呜咽。肖父则猛地挺直脊背,尽管被束缚,眼神却毫无畏惧地迎向周凛,里面是愤怒和无声的谴责。
“只要我轻轻按一下,”周凛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如同遥控器般的黑色装置,在肖时宇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残忍而病态的笑容。
“砰!一切都结束了!你的父母,你的时屿,你的前程……灰飞烟灭!而我?”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得意的怪笑,“拿着你的‘诚意’,远走高飞!明白吗?!”
他凑近肖时宇,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冷汗的气息,声音压低,如同恶魔的低语:“所以,乖一点,肖总工。别再搞那些没用的歪把戏!老老实实等我‘起飞’的好消息!否则……哼!”
肖时宇的身体似乎因为这番话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攥着铁架子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从周凛的角度看去,他就像一只被彻底打垮、陷入巨大恐惧和绝望的困兽。
“我……我明白……”肖时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我不会……不会再……”
看着肖时宇这副“崩溃”的样子,周凛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被一种扭曲的快感所取代。他满意地哼了一声,直起身,将那个小小的遥控器装置小心地收好。
“明白就好。”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西装,试图找回一点掌控全局的姿态,但眼神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始终挥之不去。他不再看肖时宇,而是转身重新走向电脑,似乎想用更深地沉浸在那些“核心”数据里,来驱散内心的不安。
肖时宇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被碎发和阴影遮挡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汐妍的小东西……制造了那几秒的混乱。
这混乱像一把钥匙……
它撬开了周凛多疑的心防,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焦虑和反复验证的泥潭……
也……让潘叙白埋下的那颗“种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数据海洋里,获得了更充裕的时间……悄然生根发芽……*
恐惧是假象。示弱是伪装。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通往最终逆转的门……正在周凛自己制造的恐慌和贪婪中,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他只需要……等待。等待那颗“种子”,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周凛派了两个人出来查看外围!”唐果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紧盯着平板屏幕上代表仓库门口的两个新增热源信号点,“他们在门口附近转悠,很警惕的样子!”
“收到。外围小组注意隐蔽,放他们过去,不要惊动。”陆昭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立刻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他看向潘叙白,“里面情况?”
潘叙白紧盯着屏幕上稳定传输的数据流信息,眉头紧锁:“周凛……他的数据访问行为变了!刚才那阵短暂干扰后,他不再满足于浏览演示界面,而是……在疯狂地、反复地验证核心耦合逻辑的底层代码!他在试图回溯干扰期间的数据记录,想确认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访问深度……极高!频率……非常密集!”
这个消息让众人心头一凛。
“他在怀疑!”温书瑶立刻道,“怀疑刚才的干扰是时宇动了手脚,或者数据本身有问题!”
“那……那后门……”林汐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忧地看向潘叙白。
潘叙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后台监控日志:“他查得越深,调用的底层接口就越多……这反而……”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这反而给了我们后门程序更多的……‘养分’!它在后台的运行轨迹更清晰了!关联度……正在指数级上升!周凛的每一次深入验证,都在无形中……加速了后门程序的最终激活进程!”
这意外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是说……他越怀疑,越深入检查,反而越是在帮我们?”唐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没错!”潘叙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就像……他在拼命检查一辆车的外壳和引擎盖,想找出问题,却不知道他每一次踩油门和打方向盘,都在触动我们藏在传动轴里的‘开关’!他查得越狠,‘开关’就离触发点越近!”
这个比喻瞬间让车厢内的气氛为之一振!绝望的阴霾被撕开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充满戏剧性的希望之光!
“那……那最终触发……”林汐妍急切地问。
“需要他触发一个特定的、深度验证的终极指令,或者……达到某个预设的数据访问阈值。”潘叙白紧盯着屏幕上代表后门程序关联度的一条飞速攀升的曲线,“快了……根据他现在的访问频率和深度……很快了!”
温书瑶的手轻轻放在声控台的启动键上,眼神坚定。唐果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停在切断外围通讯干扰的按钮上方。林汐妍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再次嵌入掌心,目光死死盯着仓库的方向,心中无声地呐喊:
时宇……撑住!
快了……就快了……
希望与危险,在无声的数据洪流中激烈碰撞。仓库内,周凛在疑惧的驱使下,正一步步踏入自己挖掘的陷阱深处。而指挥车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一声最终破晓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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