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手还在发烫,掌心的蓝光没有消失。风从城墙外吹进来,带着铁锈和沙尘的味道。他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凌昊的皮肤,凌昊立刻握紧了他的手。
凌昊感觉到陆烬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压抑太久的力量正在往外冲。他没说话,只是把两人的手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城下的装甲车停着不动,士兵们拿着枪,但没人开枪。凌云站在车顶,脸色很难看。他开口了,声音很沉:“你真要为了一个实验体,跟整个希望要塞作对?”
凌昊往前走了一步,跨过了防御栏。一半身子露在城墙外面,风吹得衣服哗哗响。他看着凌云,也看着那些沉默的士兵。
“他不是实验体。”他说。
这句话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没人出声。
“你们给他编号,把他关在玻璃罐里,每天打十三针,切开又缝上。”凌昊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有没有问过他疼不疼?想不想活?要不要活下去?”
凌云张了张嘴,没说话。
“母亲知道他是人。”凌昊继续说,“她半夜抱着他哭,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不该被当成武器。她用自己的命换他活着。你们以为她失败了?不,她赢了。因为她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人。”
风突然变大,吹乱了他的头发。陆烬往前靠了一步,肩膀贴住他的后背。这个动作很小,但很稳。
“你说我在重蹈她的覆辙?”凌昊冷笑,“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太弱吗?是因为感情太多吗?不是。她是被你们逼死的。你们把她当工具,记她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直到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声音低了些:“她最后的日子,是在一间永远亮着灯的房间里过的。没有阳光,没有拥抱,没人叫她‘云沫’。只有数据,只有任务,只有‘为了人类’这四个字。”
凌云猛地摇头:“够了!你不该提这些!”
“为什么不该提?”凌昊盯着他,“她是我的妈妈。你们杀了她,还说是牺牲。现在你们又要杀陆烬,还是说这是牺牲。那我问你,到底要牺牲多少个‘人’,才能换来你们嘴里的‘多数’?”
没人回答。
“你们觉得感情是弱点。”凌昊看了眼陆烬,“可你们不知道,正是因为他愿意相信我,我才敢站在这里说这些话。他明明可以恨所有人,但他选择了守住这个基地,守住这里每一个人。”
他看向凌云:“你刚才说,我可以替你扛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想被人扛着活?我想自己站着,我想亲手改变那些错的事。”
凌云紧紧抓着通讯器,手指都发白了。
“我不是逃婚。”凌昊声音平静下来,“我是拒绝你们的路。父亲要秩序,你要忠诚,你们都觉得只要结果对,过程再狠也没关系。可如果这条路要用无数个‘人’来铺,那它本身就是错的。”
他停下,目光扫过三辆装甲车。
“母亲用死来阻止你们。我不一样。我要活着推翻你们。我会用你们教我的一切——战略、权力、规则——反过来打破你们定下的规矩。这不是背叛,这是继承。她想保护的生命,我会一个不少地守住。”
陆烬的手突然收紧。凌昊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传来,像是回应。
“他不是A-04。”凌昊一字一句地说,“他是陆烬。是我认定的人。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的人。”
凌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你会被通缉,会被追杀,整个希望要塞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我知道。”凌昊点头,“但我更清楚,如果我现在退一步,以后就再也说不出‘不’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出现一道小小的电弧,在风中跳动。
“你们说我被他迷惑了?”凌昊笑了,“可你们从来没明白,是他让我看清了自己。我不是什么继承人,也不是什么王者。我只是个不想再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死去的普通人。”
陆烬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城墙边。
“你说他是污染源?”凌昊看着凌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靠近他,我的信息素反而更稳定?为什么我能在黑夜里睡着?为什么我不再梦见注射器的声音?”
他声音低下去:“你们夺走了我的母亲,还想夺走他?不可能。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凌云脸色变了。他死死盯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像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责任!”他吼道,“家族、使命、大局,这些你都不在乎了吗?”
“我在乎。”凌昊说,“所以我才站在这里。真正的责任不是服从命令,而是在知道会付出代价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做对的事。”
他看向远方,仿佛能看见那间永不熄灯的实验室。
“母亲保护陆烬,不是因为计划,不是因为研究价值。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生命。现在,我也会这么做。不是以儿子的身份,不是以继承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同样不愿被当成工具的人的身份。”
风更大了,旗帜哗哗响。城墙上两人一动不动,脚下的金属还在轻微震动。
凌云没有下令进攻,也没有撤退。他站在车顶,通讯器已经被捏出了裂痕。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他咬牙说,“你根本不明白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明白。”凌昊看着他,“我知道你们会来,知道你们会用尽办法。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握紧陆烬的手:“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少主。我是断刃基地的一员。我和他们一起守这里,也和他们一起反抗你们。”
陆烬没说话。但他身体微微前倾,和凌昊站成同一个姿势。掌心的蓝光还在,脚下的裂缝也在慢慢愈合。
凌云站在车顶,嘴唇紧紧闭着。他盯着那两只手,像是第一次看清某种他一生都在否定、却始终毁不掉的东西。
硝烟味混着铁锈和雪松的气息在空中飘着。战争还没开始,但旧的信念已经开始崩塌。
凌昊指尖的电弧跳了一下,落在城墙边缘的金属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